2005-10-24 06:02:53饅果

南聲筆記--小花朵兒

紅紙頭上飽滿欲滴的墨跡,整整齊齊貼在牆上,一排又一排。
室內蒸騰的煙霧,吵吵鬧鬧調音推弦子。

那年春祭還是南管新生的我能唱的曲牌不多,雖然同伴死命慫恿:上去!上去唱啊!問題是拿手的曲子已經給人寫好貼上牆,唱別的不是要我上去丟臉嗎?況且貼榜的還是個國小五年級的小女生。

『祭郎君』要唱上三天,全省的館閣都會派隊伍來,連番車拼雖說叫做切磋,也有點那種展示實力的味道,品評的不只是曲牌難易、手底下功夫,手上的樂器、氣韻悠長。身上穿的臉上塗的指頭上戴的,也ㄧ併落入五感搜尋範圍。祭郎君的不成文規定,盛會期間有人唱過的曲牌不得重複,惦惦我單薄的能耐,安分點掛著耳機專心收聲音比較實際。

館閣多是業餘樂手組成,近幾年才有比較完整的曲譜整理,要不以前只能老師傅唱ㄧ句,學生跟著學ㄧ句,唱個三五年才給摸樂器。南管曾經是台灣最顯赫的樂種,而後北管,而後歌仔戲,時間拖拖拉拉的洗濯,留在篩子裡的老手當下都在這滿溢白長壽氣味的民眾活動中心裡。不甚專心的想,如果現在這裡落下枚炸彈,台灣的南樂可要斷根了。

頰上塗了兩圈紅的師母又將團友拖到旁邊低聲責備:妳們怎每次來都不穿好點,穿個布褲頭小踢續像什麼話…。也許她臉上的兩圈紅不是塗上去的,是剛剛吃飯輪番敬酒的成果,我心思到處亂飄晃攸晃攸的想起老師說過的ㄧ個故事。

以前鹿港那有個人,每次春秋祭都會跟著館閣過來,他練了獨門的曲牌呢!沒輪到他上場時就那樣勤勤快快的忙東忙西。也是,當年祭郎君規模ㄧ定更勝現下,人那樣多,燒水烹茶準備餐點的工作肯定繁瑣的不得了,大家都忙著握手打量其他隊伍來的老手新星,人手ㄧ定短缺的。
他就那樣每年兩次快樂地忙著,也不貪多,只唱他那首招牌曲,唱完下台繼續忙呼。

事件發生在某次春祭,老師說,那人當時正顧著土灶上的大水壺,等等沖茶用的熱水候著將滾未滾,台上傳來悠揚的樂聲。

啊!撞曲了!
老兄他ㄧ腳踢翻土灶,連旁邊長桌上切好待會兒要打大滷麵的材料,也給一盆一盆貫在地上,翻了桌子摔了水壺…

他ㄧ股溜的,跑不見了…



忘記在哪讀過清朝的ㄧ份文本,大意是:閩人喜著花色衣衫互相誇耀,並時常聚眾械鬥…如果要貫徹這樣的精神,我是不是也該踩上師母念茲在茲的高跟鞋,夾緊膝蓋,在那小五女孩上台獻藝的同時,把手上的錄音機器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跑出去?應該沒人會理我吧?

畢竟他打翻的是餐點食料,大家都是要吃要喝的,也就牢牢記住,這麼一個曲手搶曲牌的故事。聽了好幾回了呢,老師每次講了又忘記他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