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8 00:22:15尚未設定

從草原到世界舞台

從草原到世界舞台--引介蒙古樂人烏仁娜(Urna Chahar-Tugchi)

原載2001年表演藝術雜誌

古銅色的皮膚、淘氣又靦腆的笑容,一個簡單的雙肩背包就足以滿足生活所需,看 來,對烏仁娜來說,物質世界的消費螺旋仍然敵不過馬背上涼爽的風。

烏仁娜此次應邀來台,與歐洲樂人搭檔在世界音樂節中演出,小提琴、吉他、巴伐 利亞(Bavarian)的箏、露天星空加上拂面的微風與綠地…或許對於台灣聽眾而 言,聆聽音樂的另一種面向正在成型,這其中,有對音樂的新鮮與驚奇、有廟會朝 聖式的熱情、當然也不乏對異文化的觀奇心態,在一個開啟聽眾新經驗的時刻,如 何在舞台之外呈現音樂背後的文化與歷程,則是一個仍待努力的課題。

此次烏仁娜所作的演出,並非傳統、民俗或觀光活動,而是進入了一個以專業演出 為本的表演範疇。這其中,除了以新方式演繹傳統歌曲外,也有創作與即興的部 份,而這正是音樂人的得以持續在舞台上運作不輟的最大動力。

生活就是歌
來自內蒙古鄂爾多斯(Ordos)草原上的烏仁娜,生於草原上的牧民家族,對牧民 們而言,唱歌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生活中無處不歌,無事不能歌。目前與夫婿(也 是音樂夥伴)羅伯特(Robert Zollitsch )旅居德國的烏仁娜,就曾說了這麼一 段話:「當歐洲人聚在一起,總是說些很厲害的話(很深奧的話),我們牧民人不 一樣,我們的話題不多,見了面就問你好嗎?羊好嗎?天氣好嗎?然後就開始唱 歌!」無怪乎牧民們會說「唱歌是伴侶」,而且這伴侶可比丈夫或妻子要來的更長 遠更親密。

來自鄂爾多斯草原
內蒙境內有個三個大草原,鄂爾多斯草原位居西南,緊臨著戈壁。長久以來,鄂爾 多斯草原便被其居民稱為「歌的海洋」,亦即有無窮盡的歌與故事在流傳著。在樂 器的使用上,以四胡、三弦為主,而我們所熟知的馬頭琴、喉音在這區域其實是見 不到的,對於蒙古音樂=馬頭琴這樣的印象,在這裡可行不通。相較於大多蒙古歌 謠的豪邁氣勢,鄂爾多斯草原的歌謠有其柔美寧靜的一面,烏仁娜的歌聲便兼具兩 者,高亢時聲線筆聳、直入天際,低吟時寧靜柔軟,如草原上的月光。

生命的轉捩點
如果烏仁娜當初沒有下定決心到上海,那生活肯定不一樣!從未離開過蒙古的烏仁 娜,在接到洋琴老師的電報,請她前去上海的那一刻,在心裡想著:「上海!那是 什麼樣的地方啊!」在家人、朋友都掛心,甚至反對的情況下,她還是決定一個人 坐上了火車,往陌生的城市前去,在這同時,她也踏上了生命中的另一段旅程。初 到上海的她,一個漢字都不會說,人、車、樓更是擁擠得令她喘不過氣來,但她還 是欣然地接受了現代漢族社會的一切,並且進入上海音樂學院,修習了洋琴課程。 在接觸過另一種文化之後,烏仁娜反而更能探視自己的根源,更深刻地愛護、保有 自己的文化,我想這也是現在她為何唱蒙古歌而非打洋琴的原因吧!

記錄與創作
現今,鄂爾多斯草原上仍流傳著許多歌與故事,但年輕人總偏好快節奏的歌,相形 之下,慢的長調則比較少人唱了,於是在1997年時,烏仁娜帶著她的錄音器材,回 到鄂爾多斯草原上訪談許多老人,並且錄下許多歌與故事。最令她難忘的是一位富 人家的老婦人,她懂得歌極多,烏仁娜一待就是三天三夜,錄了一百多首曲子,不 過還是有些歌只知道歌名,卻怎麼也找不著會唱的人。老人們說,文化大革命的十 年間,都不能唱傳統的歌,所以很多歌就這麼消失了…。1997年的一次旅行採集, 除了留下珍貴的記錄外,也讓烏仁娜在音樂的歷程上獲得了更多的能源與啟發。

音樂與生活的伴侶-羅伯特(Robert Zollitsch)
在音樂的路上,德籍夫婿羅伯特則是現今烏仁娜在音樂路上伴侶。原本在德國修習 古典作曲理論的他,對箏類樂器(Zither)情有獨鍾,還獲得獎學金前往上海修習 中國古琴,作曲之外也常與中國音樂家們一起玩音樂、探索新的可能,某日烏仁娜 到訪,聽見他們的曲子,便自然且即興地唱了起來,彼此合作的新鮮經驗由此開 啟。至今,羅伯特與烏仁娜已經嘗試過許多想法,並且與眾多來自不同地域的樂人 合作過,每年在歐洲更有60場以上的忙碌演出,不管在音樂或生活上,彼此都是攜 手的伴侶。

民族融合音樂(Ethno-Fusion)
在音樂上,他們以蒙古曲調為本,演繹或新編傳統歌謠之外,亦寫了許多新歌,通 常由羅伯特作曲、編曲,烏仁娜將自身生活故事、或對當下生活的感懷填入歌詞並 演唱,他們也會邀請適當的樂人一起加入合作,這些樂人可能來自印度、東歐、中 國或其他地方。對於這樣的音樂如何定位?羅伯特稱之為「民族融合音樂」,即從 民族的音樂元素中出發,也尋求樂人間彼此的對話空間。至於常被提起的「世界音 樂」,羅伯特則質疑那是一個從西方價值觀出發、指稱第三世界音樂、或無禮取用 其他民族音樂素材的概念。談到要如何做出好的音樂,尊重、認識與不厭其煩的溝 通是非常重要的,而檢驗的關卡無它,就是要讓烏仁娜能舒服的唱歌,並且讓參與 的樂人們能找到自己的空間與音樂上樂趣。

從草原到世界舞台
相較之下,草原上的歌親切而自然,就存在於生活之中,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自 己是個牧民,而不是一個尋鮮的外客,但生命的事實無法改變,就如同遠道而來的 烏仁娜與樂人,在踏上了世界舞台,進入異國土地、異國文化的脈絡之後,非得以 舞台、以表演形式來示人一般…。當然,我並非指舞台、或表演形式有罪,只是在 傳播的過程中,因文化、因距離、因資本社會的消費習性等種種原因,仍免不了產 生許多誤解。從草原到世界舞台,對樂人來說,是一條通往音樂理想與實際生活的路,但當樂人們以音樂創作為其生命價值,作為觀眾的我們是否也能建立起自己觀看的價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