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以前是工人，後來有一次昏倒送醫院後，就再也沒有出院了…」小漢開始講述他自已的故事。

「他每天都得洗腎度日，那時我跟我哥都說要捐腎給他，但是我爸拒絕了，他說反正他也沒多少日子好活，我們還年輕，別為了他這個老頭子浪費。」他頓了頓：

「但是他這種病，活也活不久，但是死也死不了，醫院一住就是兩年，家中沒有了收入不說，我們也欠了醫院好多錢，即使那時我跟我哥努力的打工，但是兩個才十六七歲的少年，能賺多少？

後來，有好幾次，我爸都想自已偷偷結束掉自已的生命，但是自殺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我跟我哥，還有我媽常常在家裏抱著一起哭…這樣兩年下來，家裏的房子、車子都賣了，還是欠了很多錢，那時候，所有的親戚朋友那時都躲著我們遠遠的，不過我們也無所謂，因為這本來就是人之常情…本以為這已經是我們家最慘的情況了，結果一年前，連我媽也中風了…」他講話的口氣，好像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但是，我覺得，他每一個停頓，都是一次次心碎的回憶。

「知道我媽中風了，我爸哭了一整晚，第二天，等我送早餐去醫院給他的時侯，發現我爸自殺了，而且這次成功了。

辦完喪事後，我們兄弟倆無法償還這麼大的債務，討債的人天天上門，我真的受不了，所以我就逃離這個家，逃的遠遠的…

那時，我只想賺錢，愈多愈好，我跑去二二八公園或pub、黑街到處找人，因為我知道，男同志因為沒有家累，所以有錢的人很多，我到處找可以付錢給我的人，對我來說，只要給我錢，要我幹什麼都可以。如果那天運氣不好，沒找到金主的話，我就隨便找一個人跟他回家上床，這樣，至少我有可以睡覺的地方…」

我聽到這裏，我覺得好心疼，上天為什麼要把這種事情，落在一個這樣子的男生身上？

「有時，我會覺得自已像寄居蟹一樣，一直躲在不同的貝殼裏，這兒窩一天，那兒躲一晚，不停的換殼，卻都不是自已的家…」

他講到這裏，看了看我，對我說：

「所以，我跟你一樣，我也不是gay，但是，我跟男人上床，了解嗎？」

我不知道我該點頭還是搖頭…

「然後，就在去年冬天，看護人員說我哥結婚了，而且是跟那個有錢的胖婆子…我想這些你就知道了，我哥並不知道我常常回去看媽媽，我把賺的錢拿來支付媽媽的醫療費，並且叫看護人員不要跟我哥說，以免他會因此而擔心沒有錢…

其實，他的太太家裏也只有拿過一次錢來幫忙償還債務而已，真的要再定期支付我媽媽的醫療費用，他們家是不可能答應的…」。

說到這，空氣凝結了好一陣子，他在整理情緒，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也只好靜靜的聽下去。

「後來…後來，我就遇到了jason，他那天在黑街，他知道我的情形後，就問我要不要被他包養？他可以支付一個月五萬元當作我的零用錢跟我媽媽的醫療費用…這時，我才知道，原來男人也是可以被包養的，我點點頭，因為他給我吃住，也不甘涉我的生活，只要我能隨傳隨到，供他玩樂就好…

還有，我偷東西的那件事，是他自導自演的，是為了掩飾他包養我的事實…我照辦了，看在新台幣的份上…反正…反正，我早就將我的人格給丟了，很久很久以前…」

我很難過，聽到這裏，我真的很難過，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如此平心靜氣的講述這件事，而且是發生在自已身上的事，也許，他已經把眼淚都哭光了吧？也許，他沒有哭的資格，因為他還得繼續走下去。

「我很賤，對吧？」他頭低低的，蹦出這句話來。

我一直猛搖頭，不，不是的。

「你很勇敢，真的。」久久，我才能說出這句話，淚光在眼底打轉。

他笑了。

「謝謝…」他突然抱住我，我也伸手抱了他，一直摸著他頭髮。

「可能是這些事情我憋太久了吧？我從來沒有對人說過我的事情…」他在對我說話，可是樣子像在自言自語：

「我可以這樣抱著你睡嗎？我累了，我真的累了…」他的聲音愈來愈小，我依舊緊緊的抱著他，什麼話都沒說。

小漢的體熱還是很香，但是，現在的我，只想緊緊的抱著他，就這樣抱著他。

我關了小燈，讓他在我的懷裏，有個安詳、不再害怕的夜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