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6-05 18:39:14山亭柳
小黑舅舅
小黑舅舅
孩子們好愛小黑舅舅，尤其是小黑舅舅也回到小鎮的家中時。
就算回家來了，小黑舅舅也不愛待在家裏。
他回來時喜歡出門去找找朋友，沒事時幫大家跑腿採買，總是看到他忙裏忙外，常常不見人影。
其餘在家的時間，小黑舅舅總在睡覺。
小黑舅舅出門，總有一趟是前呼後擁、浩浩蕩蕩率領著一群娃兒們，到7-11或玩具店或書局裏廝殺採購。
每個孩子回來時也總是歡天喜地，個個手中都有嶄獲，糖果、玩具、洋娃娃…每件都是小黑舅舅的賞賜。
小黑舅舅是所有孩子們的開心果。
嚴格說起來，五年級末高高壯壯的小黑舅舅不像是個大人。
他的言行還保有小時乳臭未乾的味道，常常說話不得體，慘遭白眼。
他對朋友很義氣相挺，偏偏又不識人心險惡。
他不結婚，不交女友，不存錢也不計算日子。
雖然有健保卡，但是病了、傷了也從不說，更別提就醫。
從他的一舉一動來看，他根本就是個十足的孩子。
每個關心的家人見了他，總是少不了嘮叨幾句，而小黑舅舅呼攏一下就閃人了。
小黑舅舅的生活看起來無憂無慮，不必養家糊口，不必為人煩惱擔憂。
除了偶而被關心的阿嬤唸一唸，小黑舅舅應該快快樂樂地過日子才是。
然而，小黑舅舅每天抽很兇的煙，灌掉一瓶又一瓶的可口可樂，有酒喝更是當仁不讓。
彷彿生命不值得珍惜般，也彷彿想快速消耗掉他的餘生。
他以為趕著糟蹋掉、消耗掉漫長又無意義的生命，就得以解脫。
其實，小黑舅舅本來並不黑。
小時候的他，長得乾乾淨淨一臉可愛，很討人喜歡。
他是老媽生了長子又一連得了三個女兒之後帶把來的。
身為老么，當然很得寵，只是常被我們這些愛忌妒的兄姊捉弄到氣癢癢的。
他的個性天真、活潑、熱情、傻氣，長大後交了朋友，又多了講義氣、阿殺力。
他是媽媽和鄰居阿姨的跑腿幫手，也是家中打掃幹粗活時的好手。
很多時候，他是多功能的兒子和弟弟。
只是啊，從小，小黑舅舅就不愛也不擅長讀書和考試。
出身書香，兄姊課業皆屬資優班等級，加上在那個升學主義掛帥的時代，成績向來差強人意，說話不甚流暢的小黑舅舅，一直背負著莫名的自卑感。
唉！小黑舅舅什麼都好，就是成績不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黑舅舅順利地從小學畢業了。
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國中的小黑舅舅勉強擠在資優班吊車尾。
他在功課上明顯地力不從心，也開始和所謂的後段班的同學來往，他們偷偷地在半夜溜出家門，帶著工具去撬停在路邊的機車。
夜行不久，還沒東窗事發，便被敏感的老媽察覺了。
震驚的爸爸狠狠地鞭打他，傷心的媽媽從此寢食難安。
他被嚴格地看守著，也遵守著難以突破的門禁。
堅持孩子一定要升高中、上大學才有前途的父母，無論如何，不肯讓考不上專科學校的孩子進入職業學校學一技之長。
當時的小鎮上，資優的孩子總是負笈離鄉上外地的高中，而有不良紀錄的他被不放心的父母留在鎮上讀當地高中。
鎮上的公立高中，雖然不是聯考排名榜上的學校，但也不是太差的學校。
美麗的校園，認真的老師，只是鎮上優秀的孩子都外流了，要辦二次招生才足額。
少數留下的，家境貧窮，不想增加額外生活費用，很認命地默默地留下來拼大學。
而小黑舅舅和大多數同學一樣，都是因為參加二次招生，才入學的。
高中時代的小黑舅舅，在父母嚴格的防守下，偶而出些狀況，大致上是安然度過了。至此，稍稍應可讓父母鬆一口氣。
可是，大學聯考的魔咒，仍然是天羅地網綿密的籠罩著小黑舅舅和父母。
普通高中畢業，升大學似乎是必然也是唯一的人生途徑。
在當時大學錄取率不到四成的年代，第一年，想當然耳，小黑舅舅落榜了。
沒關係，再接再厲，補習重考，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小黑舅舅終於跟哥哥姊姊一樣了，能離開家，到大城市有名的補習街落戶下來。
第二年，小黑舅舅著實用功了好些日子，這一次，他拿了生平最好的成績，然而，還是擠不進大學的窄門。
第三年……第四年……越來越挫折的小黑舅舅，終於放棄了升學的念頭，服役去了。
在軍中的小黑舅舅，大半的日子守在海邊的班哨看海，交了些朋友。
退伍回來，父母希望他再重考大學，他拒絕了。
他開始作著年輕創業的美夢，希望一朝富貴，衣錦還鄉，好揚眉吐氣於街坊鄉里。
沒什麼經驗的他，和軍中認識的朋友在中部都市開起了房屋仲介公司。
沒多久，父母資助的資金用罄，公司也倒了。
在同批朋友的慫恿下，他改行經營時下流行的泡沫紅茶店，當然還是愛子心切的父母出資。
大家以為他想踏實地做個小生意了，找個吉日去捧場，
公歸公、私歸私，不讓他請客，祝福他有個美好的未來。
冷清的店面，兩個小姐坐鎮在櫃檯，當老闆的他，每天睡飽了，蓬頭亂髮到店裡巡視一番，打打雜。
晚些，朋友邀約逛逛酒店，他便享受享受當大哥、當大爺的隱。
當然，過不了多久，小店便結束營業，而他負債累累。
家裏的電話響起，都是找他要債的；上門來找的，拿著本票、恐嚇的紙條……
一向中規中矩的家人又擔憂又驚嚇……弄清楚，唉！不過就是要錢的，把他看成了大肥羊狠宰！
帶回了闖禍的他，折騰了大半年，先後為他處理了後續的債務完畢，家人壯士斷腕，鐵著心撂下話，往後一切需要自行解決。
透過二姊朋友的介紹，他終於願意北上，從小學徒開始學做鐵工。
長年累月在工地工作，手臂上總是帶著傷疤，又被毒辣的驕陽曬得很黑的他，頻頻在路上被警察攔下盤查，請他回答當今總統何人？行政院長是誰？
他依然海派，跟人有說有笑，吃吃喝喝，
但是，他很少很少再回家來。
想他時，父母就準備著他愛吃的去探望他……
小黑舅舅在工地裏討生活的若干年後，節日時回家的他，不意告訴我們，他終於找到自己的興趣了，就是當個自由的鐵工。
聽聞之，父母不禁鼻酸後悔，早知就不教他考大學、讀高中了。
當年鎮上也有一所歷史悠久辦學不錯的公立高工啊！
就這樣，十多年的歲月晃蕩過去，從年輕的意氣風發，到孒然一身的風霜中年，
「今朝有酒今朝醉」、煙裏來霧裏去，是小黑舅舅日子的寫照。
只不過喝酒啊抽煙啊，豁達時是率真，茫然時卻是無奈。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小黑舅舅的明天在哪，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
受煎熬的，除了他自己，還有父母的心。
孩子們好愛小黑舅舅，尤其是小黑舅舅也回到小鎮的家中時。
就算回家來了，小黑舅舅也不愛待在家裏。
他回來時喜歡出門去找找朋友，沒事時幫大家跑腿採買，總是看到他忙裏忙外，常常不見人影。
其餘在家的時間，小黑舅舅總在睡覺。
小黑舅舅出門，總有一趟是前呼後擁、浩浩蕩蕩率領著一群娃兒們，到7-11或玩具店或書局裏廝殺採購。
每個孩子回來時也總是歡天喜地，個個手中都有嶄獲，糖果、玩具、洋娃娃…每件都是小黑舅舅的賞賜。
小黑舅舅是所有孩子們的開心果。
嚴格說起來，五年級末高高壯壯的小黑舅舅不像是個大人。
他的言行還保有小時乳臭未乾的味道，常常說話不得體，慘遭白眼。
他對朋友很義氣相挺，偏偏又不識人心險惡。
他不結婚，不交女友，不存錢也不計算日子。
雖然有健保卡，但是病了、傷了也從不說，更別提就醫。
從他的一舉一動來看，他根本就是個十足的孩子。
每個關心的家人見了他，總是少不了嘮叨幾句，而小黑舅舅呼攏一下就閃人了。
小黑舅舅的生活看起來無憂無慮，不必養家糊口，不必為人煩惱擔憂。
除了偶而被關心的阿嬤唸一唸，小黑舅舅應該快快樂樂地過日子才是。
然而，小黑舅舅每天抽很兇的煙，灌掉一瓶又一瓶的可口可樂，有酒喝更是當仁不讓。
彷彿生命不值得珍惜般，也彷彿想快速消耗掉他的餘生。
他以為趕著糟蹋掉、消耗掉漫長又無意義的生命，就得以解脫。
其實，小黑舅舅本來並不黑。
小時候的他，長得乾乾淨淨一臉可愛，很討人喜歡。
他是老媽生了長子又一連得了三個女兒之後帶把來的。
身為老么，當然很得寵，只是常被我們這些愛忌妒的兄姊捉弄到氣癢癢的。
他的個性天真、活潑、熱情、傻氣，長大後交了朋友，又多了講義氣、阿殺力。
他是媽媽和鄰居阿姨的跑腿幫手，也是家中打掃幹粗活時的好手。
很多時候，他是多功能的兒子和弟弟。
只是啊，從小，小黑舅舅就不愛也不擅長讀書和考試。
出身書香，兄姊課業皆屬資優班等級，加上在那個升學主義掛帥的時代，成績向來差強人意，說話不甚流暢的小黑舅舅，一直背負著莫名的自卑感。
唉！小黑舅舅什麼都好，就是成績不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黑舅舅順利地從小學畢業了。
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國中的小黑舅舅勉強擠在資優班吊車尾。
他在功課上明顯地力不從心，也開始和所謂的後段班的同學來往，他們偷偷地在半夜溜出家門，帶著工具去撬停在路邊的機車。
夜行不久，還沒東窗事發，便被敏感的老媽察覺了。
震驚的爸爸狠狠地鞭打他，傷心的媽媽從此寢食難安。
他被嚴格地看守著，也遵守著難以突破的門禁。
堅持孩子一定要升高中、上大學才有前途的父母，無論如何，不肯讓考不上專科學校的孩子進入職業學校學一技之長。
當時的小鎮上，資優的孩子總是負笈離鄉上外地的高中，而有不良紀錄的他被不放心的父母留在鎮上讀當地高中。
鎮上的公立高中，雖然不是聯考排名榜上的學校，但也不是太差的學校。
美麗的校園，認真的老師，只是鎮上優秀的孩子都外流了，要辦二次招生才足額。
少數留下的，家境貧窮，不想增加額外生活費用，很認命地默默地留下來拼大學。
而小黑舅舅和大多數同學一樣，都是因為參加二次招生，才入學的。
高中時代的小黑舅舅，在父母嚴格的防守下，偶而出些狀況，大致上是安然度過了。至此，稍稍應可讓父母鬆一口氣。
可是，大學聯考的魔咒，仍然是天羅地網綿密的籠罩著小黑舅舅和父母。
普通高中畢業，升大學似乎是必然也是唯一的人生途徑。
在當時大學錄取率不到四成的年代，第一年，想當然耳，小黑舅舅落榜了。
沒關係，再接再厲，補習重考，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小黑舅舅終於跟哥哥姊姊一樣了，能離開家，到大城市有名的補習街落戶下來。
第二年，小黑舅舅著實用功了好些日子，這一次，他拿了生平最好的成績，然而，還是擠不進大學的窄門。
第三年……第四年……越來越挫折的小黑舅舅，終於放棄了升學的念頭，服役去了。
在軍中的小黑舅舅，大半的日子守在海邊的班哨看海，交了些朋友。
退伍回來，父母希望他再重考大學，他拒絕了。
他開始作著年輕創業的美夢，希望一朝富貴，衣錦還鄉，好揚眉吐氣於街坊鄉里。
沒什麼經驗的他，和軍中認識的朋友在中部都市開起了房屋仲介公司。
沒多久，父母資助的資金用罄，公司也倒了。
在同批朋友的慫恿下，他改行經營時下流行的泡沫紅茶店，當然還是愛子心切的父母出資。
大家以為他想踏實地做個小生意了，找個吉日去捧場，
公歸公、私歸私，不讓他請客，祝福他有個美好的未來。
冷清的店面，兩個小姐坐鎮在櫃檯，當老闆的他，每天睡飽了，蓬頭亂髮到店裡巡視一番，打打雜。
晚些，朋友邀約逛逛酒店，他便享受享受當大哥、當大爺的隱。
當然，過不了多久，小店便結束營業，而他負債累累。
家裏的電話響起，都是找他要債的；上門來找的，拿著本票、恐嚇的紙條……
一向中規中矩的家人又擔憂又驚嚇……弄清楚，唉！不過就是要錢的，把他看成了大肥羊狠宰！
帶回了闖禍的他，折騰了大半年，先後為他處理了後續的債務完畢，家人壯士斷腕，鐵著心撂下話，往後一切需要自行解決。
透過二姊朋友的介紹，他終於願意北上，從小學徒開始學做鐵工。
長年累月在工地工作，手臂上總是帶著傷疤，又被毒辣的驕陽曬得很黑的他，頻頻在路上被警察攔下盤查，請他回答當今總統何人？行政院長是誰？
他依然海派，跟人有說有笑，吃吃喝喝，
但是，他很少很少再回家來。
想他時，父母就準備著他愛吃的去探望他……
小黑舅舅在工地裏討生活的若干年後，節日時回家的他，不意告訴我們，他終於找到自己的興趣了，就是當個自由的鐵工。
聽聞之，父母不禁鼻酸後悔，早知就不教他考大學、讀高中了。
當年鎮上也有一所歷史悠久辦學不錯的公立高工啊！
就這樣，十多年的歲月晃蕩過去，從年輕的意氣風發，到孒然一身的風霜中年，
「今朝有酒今朝醉」、煙裏來霧裏去，是小黑舅舅日子的寫照。
只不過喝酒啊抽煙啊，豁達時是率真，茫然時卻是無奈。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小黑舅舅的明天在哪，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
受煎熬的，除了他自己，還有父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