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蘇曼小姐突然問我.

”你是不是家裏的獨女?”
”是啊.難道你不是?!”
”我也是啊.”
沉默.
”你覺不覺得我們離開4年對爸媽來說很殘忍?”

殘忍.一針見血.

回到家裏6嚸左右.媽媽一開門就拉著我到厨房給我看剛剛買的咖喱.向我塞了一堆早上的瑣事.然後端上湯.還是逼我喝了下去.

那天晚上馬上翻出何韻詩的演唱會.直接看那首”絕對”.和以前在K房里一樣.泪水直涌.我除了駡自己兩句”自私.矯情.放縱”之外.無話可說.

我還記得3歲那年我學電子琴因爲不滿意媽媽說要我練習的2個小時而狠狠地咬了她一大口.我還記得當初爲了讓我讀上少年宮最好的毛筆字班媽媽在全班同學面前流下的眼泪.我還記得爸爸很久以前送我到幼兒園,載滿故事的單車.我還記得我偷看到的爸爸一直和媽媽發的關于我的短訊.我還記得媽媽荷包中我嫌丑而拋給她的貼紙相.我還記得爸爸特地跑去香港給我買的我并不喜歡的鉛筆盒.我還記得媽媽在我五年級的時候,因爲我逃課而編下的謊言而給我的那場痛打.我還記得爸爸看舊照片時泛泪的眼睛.我還記得媽媽爲了我特地去學,然後織給我的圍巾.我還記得爸爸爲了鼓勵我上市奧校而騙我我是全校前20名的尖子生.我還記得媽媽收到我給她第一份禮物時的激動.我還記得爸爸徹夜未眠而給我找到的小學獎狀.我還記得爸爸知道我丟了錢而偷偷塞到我荷包的錢和紙條.

在他們的溺愛中我變得自私.我想的是怎樣去搶那些分數排名而不是給他們我應該給的問候.是怎樣抵觸到那堆虛榮閃光而并不必要的玩意而不是追求他們想和我一同擁有的平淡安逸.是怎樣抓住身邊的人,怎樣愛他們卻理所當然地認爲父母會守護我一輩子而根本沒有努力伸手拉緊他們.是怎樣離開廣州這個我早已厭倦的城市而不是何時歸家和他們一起煮頓飯.我總是在媽媽面前怪責爸爸的內襝,嫌他只顧賺錢而對家裏付出少.我總之在爸爸面前嚷媽媽管我太嚴,沒有給我空間,沒有掉換角色理解我.一切都圍繞著我.我會因爲媽媽沒有給我買我喜歡吃的菜,沒有給我買我喜歡的衣服而生氣.會因爲爸爸晚上遲了回家吃飯讓我餓肚子而擺臭臉.我要他們爲我著想因爲我是他們女兒.卻沒有想過作爲他們女兒的我竟然做出這些事情實在放肆.

我不知道爲什麽我就那麽天真地認爲我有能力離開他們獨自出去亂闖.還記得2007年1月1日淩晨我和大蝦在倒數廣場附近我的仿徨和對家人的牽挂.我很怕自己碰到什麽我從來沒有碰到過的人.我根本不會處理.也知道父母在家等我歸去而不能入睡所以竭力編個謊言說我到同學家睡而叫他們放心.處理得太笨拙.笨拙得太可笑.我根本還不能逃出他們的臂膀.卻自以爲是.一直對身邊的人嚷說我要走進那些燈紅酒綠的地方我要化妝我要穿高跟鞋來證明自己的成熟.現在明白自己是缺乏自信.但倔强得可以.我總是想努力向父母證明他們對我的顧慮是幼稚可笑.其實連我自己都懷疑自己.我總是對他們說我的未來要怎樣怎樣牛逼.想給他們安全感.其實是我爲了安撫他們失去我的空虛而拋下的無情的幻想.認爲他們可以抱著這個幻想平安過渡四年.四年.

殘忍.太殘忍.

上次在別人婚禮上對媽媽說.我以後結婚一定不要擺酒.媽媽很著急地問爲什麽.這是傳統.我說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沒有必要.老土得要死.其實是知道媽媽容易流泪.不想在婚禮上看到她紅腫的眼睛.也不想看到外表堅强的爸爸臉上的失落.更不想讓他們看到一直裝堅强裝幸福的女兒哭得一塌糊塗.
我一直認爲婚禮很殘忍.一堆人來慶祝兩個含辛茹苦的老人失去女兒.瘋了嘛?根本与高興無關.

我還有5個月時間陪伴在他們身邊.也許是想給他們補償些什麽.所以最近努力學習煮飯.洗衣服.收拾房間.去銀行.和他們多說幾句話.但是明白.我離開后家裏圍繞我而産生的憂鬱的空洞是永遠無法填補.永遠不能.

很久以前對媽媽說.我走了.我們只是相隔13小時.想見面13小時后就可以啊.
媽媽說.但是我們隔的是一個太平洋.我無法想像我竟然要逾越這麽寬廣的大海來拉你的手.

眼泪來了.又來了.

我第一次走出他們的世界竟然是如此徹底.是距離.真實的距離.他們看得見.卻難以逾越的距離.

爸爸曾經對我說.如果他沒有那麽偉大把錢都留下來送我出去.我也許就會努力地考復旦.留在他們身邊.爸爸說他有後悔.是自己親手送走的女兒.是自己給我太多.卻不知道如何收手.

媽媽曾經對我說.我在她眼中永遠只會長高.長胖.懂了知識.但永遠不會成熟.就算她白髮蒼蒼.我人老珠黃.我也不會成熟.

事到如今.我是鐵定要走下去了.全家人都等待著那個簽證.等待慶祝我的離開.

好.我不想再說什麽.也不會對他們再說什麽.他們也不會發現這裏.

既然我選擇了離開就應該走得堅强.精彩一點.雖然知道代價沉重.但是更要頑强地扛下來.

直到現在.我還是自私地認爲.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父母的關愛泛濫而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