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16 09:17:24菜菜

【長樂無憂】番外 願隨君

 

「阿伊,吃飯囉!」姊姊溫柔好聽的聲音響起,傳入了我耳中。

 

「好~」我乖巧應聲,蹬蹬蹬地朝姊姊跑去,然後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姊姊。

 

姊姊笑了笑,溫柔摸了摸我的頭。

 

母親端著香噴噴熱騰騰的菜餚從廚房出來,父親也在旁邊布置碗筷,他們都笑呵呵地看著我和姊姊,「悠兒已經八歲了,還這麼愛對姊姊撒嬌。」

 

「姊姊最好了,阿伊最喜歡姊姊了!」我的腦袋往姊姊身上蹭了蹭,姊姊好香好溫暖。

 

沒錯,我最喜歡姊姊了!

 

從我有記憶開始,姊姊就非常疼我,甚至比父母親還要疼。

 

有什麼好吃的會留給我,有什麼好玩的會讓給我,連我調皮搗蛋闖禍,父親拿藤條要教訓我,姊姊也會幫我求情,甚至會擋在我前面不讓父親打我。

 

姊姊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發誓一定要讓姊姊幸福,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很快地,我十六歲了,而姊姊也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擁有標緻亮麗容貌以及玲瓏有致的身材。

 

十八歲,正是一個女子最青春年華的時候,姊姊出色的外型讓她有不少追求者,每天上門提親的人都快踏破我家門檻,但卻都讓那些人失望,姊姊已經有心上人了。

 

那個幸運的男子是隔壁的張大哥,從小就和我們玩在一塊兒,是個脾氣溫和,個性善良耿直的青年,雖然家境並不富裕,但憑著他的勤奮,每天清晨天沒亮就準備著香甜鬆軟的饅頭和香濃美味的豆漿,也讓他衣食無缺。

 

最重要的是,他對姊姊百般呵護,疼愛有加,姊姊若嫁給他,一定會好好被珍惜的。

 

但好景不常,姊姊的美貌為她帶來了災禍。

 

鎮上的一個土豪惡霸看上了姊姊,要姊姊做他的小妾,姊姊不從,他還找人把張大哥打得半死不活,逼得姊姊只好答應他。

 

姊姊攙扶著看不出原本長相的張大哥回家,一邊幫他包紮一邊掉淚,斷斷續續地跟我們說事發經過。

 

我聽得怒氣騰起,心中似有一把火熊熊燃燒,憤怒的火焰在我眼中跳躍閃動。

 

我看著哭成一團的娘親和姊姊,還有一旁嘆氣搖頭的爹,我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七日後,是惡霸迎娶姊姊的日子。

 

姊姊哭成了淚人兒在門口依依不捨地和家人愛人分別,張大哥一臉懊悔,不停地自責都是因為自己,連累了姊姊,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我默默地看著身披大紅嫁衣的姊姊上了紅色花轎,冷眼旁觀看著泛著喜氣的一切,聽著鑼鼓喧囂遠遠離去。

 

轉過身進屋,我不想再看這令人怒火沖天的情景。

 

到了晚上,我第一次將學了七年的武功用在非正途。

 

身穿黑色勁裝,藉著夜色的掩護,我潛入了惡霸的家中。

 

繞了一陣,我找到了惡霸的臥房,房內燈火通明,一個紅色的身影坐在大紅喜床上,紅色的喜帕遮住了她的臉,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無比的身形。

 

我看了看四周,沒有惡霸的影子,看樣子他應該還沒和姊姊洞房,我還來得及。

 

一個翻身從屋頂跳進了屋內,姊姊感覺到動靜,微微掀起喜帕朝我看來。

 

儘管我臉上遮著黑布,但姊姊還是認出我了,就如同我認出她一樣,再容易不過。

 

姊姊睜大了漂亮的眼睛,美眸裡滿是不可置信和顯而易見的恐懼,她張了張抹了紅妝的唇,想說些什麼,但卻震驚於我的出現,以至於不能言語。

 

我豎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說話。

 

我靜靜朝她靠近,低聲附在她耳邊道:「姊姊,我救你出去。」

 

她轉過頭看我,眼裡充滿淚水,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她不可能讓我為她涉險。

 

我無聲笑了笑,那笑裡有著無懼堅持以及無奈和依戀。

 

從小姊姊為我做了那麼多事,現在我為她冒一下險又何妨?

 

為了姊姊,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門外傳出吵雜的聲響,一聲聲喜氣洋洋的恭喜道賀聲音傳了進來,聽在我們姊弟倆耳裡卻是刺耳無比。

 

我足尖集氣,運起輕功就上了屋樑,融進了陰影之中。

 

惡霸打發了恭賀的人們,門外逐漸安靜下來,他全身酒氣搓著手一臉猥褻地走進房裡。

 

我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深呼吸壓抑憤怒的情緒以免在這緊要關頭壞了事。

 

就在那個混帳的男人扯下姊姊的喜帕,一張臭嘴就要往姊姊身上貼去時,我翻身落至地面,將身體傾斜到幾乎與地面平行,腳尖運勁,一個前衝就向那渾蛋激射而去,食指一點點中他的啞穴,接著舉起匕首就往那混蛋的後心插去。

 

一切動作如行雲流水,在眨眼之間開始,也在眨眼之間結束。

 

溫熱鮮血噴上了我的臉、我的衣、我的身,我冷哼一聲,果然什麼人就有什麼血,這傢伙不僅行事作風仗勢欺人,惡名昭彰,心是髒的,連血也是臭的。

 

用力拔起匕首,深可見骨的傷痕立刻源源不絕地流出腥臭的液體,那渾蛋一手伸向背心,一手抓著自己的喉嚨,張大了嘴想要尖叫,卻一點兒聲音都無法發出。

 

他轉向我,眼神裡充滿憤怒和怨恨,我敏捷地向後翻遠離他一大步,他抽搐顫抖且艱難地走向我,途中不停揮動雙手,將桌上的杯子茶壺掃落,也打翻了桌子椅子,清脆的瓷器落地聲響伴隨著桌椅翻覆的撞擊聲,乒乒乓乓的好不熱鬧。

 

我皺起眉,手一揮匕首就朝他的咽喉送了過去,房內立刻安靜下來。

 

我看向姊姊,有幾滴骯髒汙穢的紅色噴到了她美麗的臉蛋,她被眼前的情況嚇得渾身發抖,感覺到我的視線,她也將目光從地上再也不會動彈的人身上移開,看著全身浴血的我。

 

我向她伸出手,她頓了頓,也顫抖地將她的小手放進了我的掌心。

 

我稍稍用力,姊姊就被我拉進懷裡,一手托著她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握緊染血的匕首,我帶著姊姊離開了惡霸家。

 

 

 

回到家中,爹娘看見失而復得的女兒先是一臉驚喜,但在看見滿身是血的我後又是一臉錯愕和害怕。

 

我摘下臉上的黑布,對著顯然不知所措的三人說道:「收拾收拾,你們今夜離開這裡。」

 

說完我轉身就朝門口走去,想繼續進行必須完成的事。

 

那腥臭濃重的血腥味很快就會引來其他人的注意,我必須殺了那惡霸的正房和妾室,把所有可以掌權做主的人都殺光,並把遭受剝削虐待地下人僕從們都放出,否則當他們發現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一定會將矛頭對準我們家。

 

就當我一腳跨出門口時,感覺一股力量扯住我阻止我前進,我轉過頭,看見的是姊姊低垂的腦袋。

 

「阿伊。」她喏喏地喚了聲她替我取的小名,猛地一抬頭,淚水在她精緻的眼眶裡打轉著,但她眼神卻異常堅定,「一起走。」

 

爹娘被似乎被她這一聲給喚回了神,紛紛湧到我身邊圍繞著我,「對啊,悠兒,要走一起走,全家人一起共進退。」

 

我淡淡笑了笑,「不,我這帶罪之身會拖累你們,你們快點走吧。」然後低頭看向比我矮一個頭的女子,「姊姊,爹娘……就拜託你了,還有,你一定要幸福。」

 

輕輕推開姊姊,我彎了膝蓋朝父母跪下,「爹娘,孩兒不孝,無法奉養你們終老,讓你們老有所終,請原諒孩兒!」

 

趁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迅速起身,我腳尖一點,就從門口掠了出去,隱身在黑夜之中,留下呆愣錯愕的家人。

 

涼爽的夜風拂過我的髮,風中傳來姊姊聲嘶力竭的哭聲,我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及舒爽,只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深深地、深深地刺入我的心。

 

 

 

回到惡霸家,我迅速地解決該殺的人,故意發出聲響讓人發現,我知道如果不讓他們抓到兇手,他們就會聯想到姊姊,將姊姊和爹娘牽扯進來,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果不其然,家丁看見了我,立刻湧上合力將我制伏送上衙門。

 

不想因為這副好皮相而惹出麻煩,因此我沾了黑不溜丟的泥巴往臉上抹,將俊挺的樣貌抹成了平凡無奇又髒兮兮的樣子。

 

在衙門監牢裡,我忍受著各種侮辱和譏笑。

 

被獄卒吐口水,我忍;被其他罪犯欺侮,我忍。

 

鞭子打在我身上,打得我皮開肉綻,我不吭一聲;燒紅的鐵烙在我身上,傳出陣陣燒焦味,我咬牙忍。

 

我的身上很快就傷痕累累,只剩下臉勉強算完好,可以見人。

 

沒幾日,我被判充軍到邊疆。

 

路途中,那些負責押送罪犯,平常在衙門裡最低階的衙役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對犯人是又打又罵,不給水喝不給飯吃,極盡地凌辱,盡可能地羞辱。

 

正當我因四天沒吃飯喝水,餓得兩眼昏花,渴得嘴唇乾裂,勉強拖著饑渴交加的身軀搖搖晃晃地前進時,隊伍忽然停了下來,衙役吆喝著所有人往路邊靠。

 

我漠不關心地盯著地面,反正這種情況在途中常常發生,不外乎就是給那些達官貴族讓道罷了。

 

為避免那些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官被我們身上的臭味惹得不高興,薰著了他們尊貴的口鼻,所以衙役都會叫我們靠邊,遠離貴族。

 

那輛我們要讓路的馬車從我們旁邊經過,沒有繼續向前進,卻剛好停在了我的身旁。

 

我抬起頭用淡漠的眼神看著裝飾華麗的馬車。

 

馬車上的簾子被一隻蔥段般的手掀了起來,裡頭的人探出一顆腦袋,他不在乎我們多日沒盥洗的臭氣,不畏懼我們個個兇神惡煞,骯髒不堪的外表,正用饒富興味的表情看著我們。

 

是個五官精緻的少年,大約比我小個一兩歲,打扮整齊乾淨,衣著華貴亮麗,跟我們這些衣衫襤褸,臭氣薰天的罪犯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們,半晌,轉向押送我們的衙役,問道:「這些人都是罪犯?」

 

衙役看著少年的錦衣玉冠,也知道是個惹不起的主兒,立刻必恭必敬地回答:「是。」

 

「要送去哪兒?」

 

「他們都是要發派邊疆地區去挖壕溝、建堡壘、做粗活的。」

 

「哦?」少年轉回來,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掃視了一遍,「既然是要分派邊疆的罪犯,那讓本王帶走幾個人也沒關係吧?」

 

本王?

 

聽見這個自稱,讓我的眼睛從不停地東轉西看定在了少年身上。

 

哦,是個王爺啊。

 

我心底微微冷笑,就算是王爺,也只是個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的紈褲子弟而已。

 

衙役也聽見了那自稱,怔了怔,然後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少年手中的金牌,臉色瞬間刷白,膝蓋抖了抖,碰的一聲重重跪下。

 

「小人見過平王殿下!」聲音又恭敬又響亮,好像生怕少年沒聽見似的。

 

平王?

 

最受世人喜愛的六皇子平王?

 

我看著少年,完全沒注意到其他罪犯也跪了一地,低著頭向少年行禮。

 

六皇子怎麼會出現在這窮鄉僻壤,鳥不生蛋的地方?

 

衙役見我沒有下跪,深怕被我牽連得罪皇族,破口大罵:「混帳!看見殿下還不快跪下!」

 

六皇子擺了擺手,打斷衙役的罵聲再度開口:「本王要帶走幾個人。」

 

這次他用的是命令句。

 

他語調輕緩,如春風般地輕柔,卻帶著些許睥睨一切傲視天下的霸氣,讓人不禁肅然起敬。

 

年紀輕輕,語氣裡卻已經有著不容違抗的王者之氣。

 

「這個……這個……」衙役猶豫了,這樣上頭找他要人的話怎麼辦?

 

少年微微一笑,知道衙役害怕被牽連,於是從身上摘下一顆小小透明的琉璃珠,經過陽光的折射,隱隱可見上面刻著一個「平」字,少年將珠子遞給身旁的侍衛,侍衛再拋給衙役,「就說是本王帶走的,這就是證明。」

 

衙役戰戰兢兢地接住晶瑩剔透的珠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看了看。

 

「當然,若沒人找你要人,這就是本王給你的酬勞了。」少年微笑,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態度雍容隨和,卻讓人不敢小覷。

 

聽言,衙役的眼睛都亮了,這顆一看就知道價值不斐的琉璃珠,足夠讓他一家老小吃穿三年還有剩了!

 

「是、是……謝殿下!」衙役興奮得手都在發抖,趕緊將珠子往懷裡揣,深怕一個不小心就弄丟了。

 

「那麼……本王要帶走……」少年的目光再度落在我們身上,手中的摺扇搖了搖,最後朝著幾個人點了點,「你、你、你……還有你,跟本王走。」

 

少年指了五六個人,其中包括我。

 

衙役見少年已經選好了他要的人,趕緊從懷中掏出鑰匙解下我們相連在一起的鎖鍊,然後將我們腳鐐手銬的鑰匙交給侍衛。

 

那時,我並不知道,因為這場偶遇,讓我的人生從此不同。

 

 

 

「小伊伊~你在發什麼呆呢~快來幫我拉~」

 

一道清脆如黃鶯出谷般的好聽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神,看著眼前柳眉細彎,雙眼清澈,肌膚細膩杏眼桃腮的漂亮臉蛋兒,我心底某個地方軟了軟,也踏實許多。

 

剛剛深陷在回憶之中,再次被失去親人,尤其是最愛的姊姊的痛苦折磨,看到這個讓我愛得至深,卻又常常氣得牙癢癢的女子,讓我心中不安的情緒瞬間消失無蹤。

 

她跟姊姊一樣,擁有艷麗逼人的絕世容貌,個性卻和姊姊的溫柔恬靜不同,非常活潑好動。

 

若說樓主將我從那極盡的凌辱虐待中拯救出來,給予我重生的機會,得到了我永不背叛的忠誠,那眼前這女子,則是因為她明亮爽朗又替人著想的個性,而獲得我至死不渝的愛。

 

如此難得的好女子,我會用一生,護她,愛她,信任她。

 

我已經失去了姊姊,我不想再一次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

 

我故作兇惡狀,表情猙獰地狠狠瞪她,「不准這樣叫我!還有,你要是再把魚甩到我臉上,你就完蛋了!」

 

雖然如此,我還是伸出手握住她手中的魚竿,想幫她把魚拉上來。

 

卻沒想到在我剛握上魚竿的那一霎那,她已經用很大的力氣把魚竿往上一拉──然後一條新鮮活跳跳的魚在我臉上跳得好不歡快。

 

我相信我額角的青筋絕對爆了出來,她似乎也感受到我即將爆發的小宇宙,趕緊施展她最拿手的輕功,腳底抹油,溜了!

 

「白荷──!你給我站住!」

 

 

 

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在一座靜謐清澈的湖邊,傳來陣陣相互追逐的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