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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DJ講述變性心路歷程:我愛女性裝扮、那和性無關。(2016.01.31)

名DJ講述變性心路歷程:我愛女性裝扮 那和性無關

“那份內心的平靜與安寧,還有成為女人後一切都正常了的感覺實在妙不可言。”

2016年1月31日 早上7:00
妮可拉·簡·蔡斯。攝影:Frances Velasquez

可拉·簡·蔡斯(Nicola Jane Chase)的回憶錄《茶與轉變》(Tea and Transition )一書中,有一段文字特別能引起香港讀者的共鳴。2013年春天,她坐在位於紐約皇后區的家庭錄音工作室中,準備為她在香港電台第3台主持的長期廣播節目最後一集播放最後一首歌。 

對於她停播的決定,蔡斯寫道:“香港公務員都很驚訝我做了這個看似不合理的決定,尤其因為我對於背後的原因含糊其詞。我說我需要休息一段長時間,但也許將來某個時候我可以再次為他們工作。” 

1995至2005年期間,每逢週一至週五晚上,她的節目都會在香港電台播出,2007年捲土重來,逢週六晚上廣播。在節目的最後一晚,她播放了The Cure、The Charlatans 和Teenage Fan Club的歌曲──在1990年代,早在互聯網和iTunes流行之前,這些先鋒樂隊為節目贏得了許多聽眾的支持。 

“我在節目中和聽眾道別,並最後一次關掉麥克風。我沒有情緒激動,但是覺得一切已成定局,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因為我內心有一部分很早以前已經離開了那幢大樓,現在我不用再勉強下去了。" 

“我播放的最後一首歌,那是New Order的Dream Attack。這首歌出自他們1989年的專輯“Technique”──這張專輯現在聽來依然精彩。然後我就離開了。”

妮可拉變性前──1997年的尼爾蔡斯攝於香港電台。攝影: Gareth Jones 

香港聽眾可能沒有意識到,他們收聽節目最後一集的同時,男主持人尼爾·蔡斯(Neil Chase)已經快要在世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蓄著金色長髮的女子妮可拉·簡·蔡斯,她居住的公寓裏只有女性服裝,而這個以男性聲音廣播的節目成為了她的負累。 

去年五月,蔡斯自費出版回憶錄,述說親身經歷和心路歷程。與此同時,曾代表美國以男性選手身份出戰奧運會的凱特琳·詹納(Caitlyn Jenner) 變性一事成了頭條新聞,並登上《名利場》(Vanity Fair)雜誌封面,引起美國民眾關注,把有關“跨性別”的熱議提升到新水平。

妮可拉·簡·蔡斯。攝影: Jeffrey Gorritz 

蔡斯的《茶與轉變》一書中,以自己恐慌發作的事為開端──當時距蔡斯到泰國接受性別重置手術(SRS)的日子只有幾星期,她恐慌得快要崩潰了。在日出前數小時,她在紐約的公寓內一直與內心那種既強烈又令人無力的恐懼感掙扎。當週稍後,她去見心理治療師,決定推遲手術。 

現在,暫且讓時光倒流到1960年代,來到英格蘭北部、靠近利物浦的城市威勒爾(Wirral),蔡斯在那裏出生,並和妹妹一同由單親媽媽撫養成人。 

蔡斯年輕時已熱愛音樂。20多歲的時候,他去到埃及,並在那兒當DJ。90年代初,他去了廣州三年,並在當地​​最時髦的酒店俱樂部打碟,包括假日酒店、華美達酒店、廣東國際大酒店。後來他在阿聯酋短暫工作過一段時間,工作地點是私人派對和夜店。他和一些擁有個人廣播節目的朋友出去閑逛,並錄製試聽帶,嘗試往廣播界發展。當他看到香港電台的招聘廣告時,便寄出了自己的磁帶,結果獲安排在週一至五晚上7點至9點廣播。 

之後,他移居香港,買了一套位於馬鞍山的公寓和一輛黑色薩博敞篷車。 

期間,他過著一個頗正常的異性戀年輕男子應過的生活;沒有迹象預示將來會出現轉變。 

2007年,當時住在皇后區的蔡斯第一次打扮成女性的模樣在公眾場合出現。那時他已永久移居到紐約,並繼續為香港電台廣播節目──那個節目現已改名為“尼爾蔡斯在紐約”──節目融合了音樂、訪談和紐約當地新聞。他也繼續在網上CD零售公司CD-WOW工作(這家公司把貨品存放在香港的倉庫)。正是此時,蔡斯一面遙距工作,一面開始認真進行試驗。 

她寫到第一次穿裙子上街的情況:“我焦慮不安地走了15分鐘到地鐵站,腎上腺素一直飆升。我戴上耳機,選放冥界樂隊(Underworld )其中一張專輯,幫助我忘掉現實。在每首樂曲之間的空檔,我發現步行到車站這段路程離奇地安靜。我能聽到的只是我的高跟鞋在人行道上咔嗒作響。” 

接着,蔡斯向讀者披露了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首先,蔡斯開始去看性治療師,因為“他”開始覺得自己很像一個女人。隨著讀者見證尼爾逐漸變成妮基,蔡斯在書中字裡行間的輕鬆語調,與廣播節目中喜歡隨意開玩笑的愉快聲音甚為一致。 

首先必須改名。 

蔡斯寫道:“當我開始以女性的模樣外出時,就需要一個女性名字。 如果我還是用男性名字,就沒有理由戴上最好的假髮、塗上持久耐用的粉底液,還穿著高跟鞋和加墊胸罩外出了。” 

“我不太肯定我為何取了妮基這個名字......我和我的前度女友好幾次在香港出席社交場合時,會使用不同的身份鬧著玩,所以這個名字可能出自那些時候。”

“使用妮可拉這個[比較正式的]名字幾個月後,我發現中間名可能有用,而且典型的英國名字也許不錯,於是加了簡這個中間名。那時我從來沒有料到妮可拉·簡·蔡斯會成為我的合法名字。 ”

蔡斯養成了電蝕除毛的習慣,又接受激素治療,同時他的身體也出現非常實質的轉變:過程中他的睾丸激素水平急劇下降,並出現了新的情感。 

她寫道:“我知道我女性化的一面愈來愈強烈,並引領我往前走。”

我們通過網絡電話Skype和蔡斯交談,她向我們解釋自己變性的過程:“就像是黃昏和黎明之間的某個時刻,還沒完全到晚上,並非漆黑一片。我體內的男性化部分仍未退散,但女性部分佔壓倒優勢,且不斷增強。這種轉變因人而異,但對我來說這是漸進的過程。” 

蔡斯戴了一副看起來像大片羽毛的耳環,穿著夾克和白色的緊身襯衫,是一個有魅力的女人。她挺直地坐在椅子上,表現淡定,說話時語速緩慢,絕對不是我記憶中的少年時代在香港聽過的聲音。 

我還是高中生時,曾在香港聽過蔡斯的廣播節目,後來我在2000年代初遇見了尼爾;當時我正在推廣香港的音樂。他曾為我們的樂隊比賽擔任評判,且經常遲到,臉上總是掛著非常燦爛的笑容,那帶點赭色的金髮在空中揚起。儘管我們曾一起共事,我卻從來沒有機會去真正認識尼爾蔡斯。 

她表示:“我在香港時,事情絕對沒有那麼明確。有一些念頭曾在我腦中浮現,我想我可能把那些念頭拋諸腦後,因為我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有好幾次,我嘗試穿上女裝和化妝,但我不太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者為何想這樣做。那不是怪癖,也和性無關,我只是做了這樣的事,而且很享受,也沒有因此感到性興奮。不過,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何喜歡這樣做。" 

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直到今天,我仍然疑惑當時是因為離開香港來到紐約,才能成就真正的自己,抑或在香港仍然可以改變。我不知道。這些問題永遠沒有答案,但是紐約有獨特的文化,讓你能夠表現自我。" 

“我認為2010年5月大致上是我以女人身份生活的開始,因為從那時候起,我都是完全以女性身份過著日常生活(撇除我在家庭工作室製作電台節目的時候)。在那之前,我也並非整天都以男性身份生活,可是後來情況已到達臨界點。 

閱讀蔡斯的書時,你能通過她的視點,漸漸了解到變性中的人總是非常注意他人的反應──事實上,我們的自我意識很大部份是建基於其他人如何看待我們。也許她的回憶錄給我們的最重要教訓之一,就是要小心言辭。

她點頭道:“代名詞非常重要,因為代名詞雖然是語言最基本的部份,但對變性人來說,也是最切身的問題。特別是初期,那時候我非常沒有自信。當我聽到有人用“她"(she、her)來指我時,那種感覺非常棒。不管他們對我有什麼看法──是一個穿裙子的男人也好,跨性別者、變性人還是易裝癖也好──只要他們以“她”稱呼我,對我就有重大的意義。相反,當我自覺看起來像女人時,如果有人以“他”(he)稱呼我,那種感覺就像有人把你腳下的地毯抽走。”

蔡斯和她母親安妮(Ann)攝於英國。攝影:Frances Velasquez 

在書中,蔡斯描述自己回到英國告訴她80多歲的母親,她要從男性變成女性的情況。 

她寫道:“我母親一直專心聆聽,而我看得出,她已經理解我的話,即使那對她來說沒有道理。她只是停頓了一瞬間,但在她開始提問前,感覺卻像是過了幾個小時一樣: 

“你有乳房嗎?” 

“沒有。” 

“那麼你會變性?” 

“嗯,正確的說法是跨性別。我的意思是,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我......我真正的身份......我真實的樣子。” 

“反正現在許多男人和女人看起來都一樣──留長髮的男人,還有瘦骨嶙峋的女人。” 

“對,你說的沒錯。” 

“你穿裙子嗎?” 

“是的。” 

“你有帶衣服嗎?” 

“有,我有帶換洗的衣服,以防萬一。” 

“你會化妝嗎? 

“會。” 

“我不認為我想看到你化妝。” 

“這是可以理解的。” 

“現在很多女孩都不化妝。”

但之後她母親再也忍不住,當著她的面哭了起來。 

蔡斯回到紐約,自覺已破壞了她生命中最珍貴的關係。可是,隨著書中所述的時間推展,這段關係將出現轉變,讀者將見證她母親如何漸漸地接受了她。 

蔡斯和家人的互動中特別有趣的轉變是他和她妹妹之間的關係。雖然他們無論在孩童時期或成年後都並不親密,現在兩人之間的姐妹情卻愈來愈深。 

隨著蔡斯的變性療程再進一步,她曾賴以為生的聲音顯然不得不改變。 

她說:“我是DJ,也是配音員,因此我的聲音是謀生工具......但那是男性的工具。我不再是男人了,所以我曾賴以為生的工具已經變成負累。”

去年五月,蔡斯在紐約曼哈頓波敦克茶室推出其著作《茶與轉變》。攝影:Frances Velasquez 

她以尼爾的身份為香港電台錄製了最後一期廣播節目,此後終於可以放下這個公眾人物的身份 ──儘管這意味著她要放棄廣播節目為她帶來的“媒體簽證”。她隨即投入聲音課,首先在曼哈頓一家中心上課,然後轉到紐約大學傳播科學與障礙部。每次她都會練習好幾個小時。

她說:“我必須忘卻原來的聲音,重新學習,嘗試用女性聲音說話。” 

然後,她的回憶錄開始談及約會戀愛的問題──她在書中描述了多個私密時刻。蔡斯從沒料到的是,當她開始以女性身份示人後,會開始被男性吸引。 

她說:“性身份和性別就像是圍繞著太陽轉動卻從不相遇的行星。 我的性取向正在改變,性別也在改變,但兩者可說是同時進行的。變成女人之後,我從來沒有試過被女人吸引。” 

她和她的治療師討論過她和男人約會的事:應該在什麼時候告訴對方真相?蔡斯在書中描述她在酒店酒吧時的私密時刻──她嘗試決定什麼時候最適合說出真相,這種時刻總讓人倍感緊張。 

蔡斯表示,這本書出版後的幾個月裏,約會沒有變得更加容易。 

“我常常覺得這就像是第三次約會的規則。通常異性戀者在第三次約會時,可能會討論到雙方的性伴侶、生活方式或過去的愛情生活;雙方的關係已超越了表層,要進行更深入的交往。這時候如果他們還沒有意識到的話,我就必須披露我的過去。 

她補充道:“我曾經非常坦白,而對方的反應是:‘再見!’對方不能接受。我在交友網站上的個人簡介也有提及這件事......而我不希望吸引想和變性人約會的人。我不是說這是一種癖好;我只是想以女人的身份約會。我試過和‘正常’圈子的人約會,但這樣實在是自討苦吃,可是我真的認為自己是他們的一分子。這感覺太糟了!" 

最終她決定繼續進行手術。她在書中講述去到泰國的事:“我從香港乘搭飛機到曼谷時,身旁坐著一對來自墨西哥的夫婦,他們十分友善。彼此寒暄一番之後,他們問我為什麼要去泰國。 不知怎麼的,我想告訴他們原因,所以我就直說了。雖然他們都是陌生人,卻完全不會大驚小怪,而且愉快地對我表示支持。那位女士對我說了一句話,引起我強烈共鳴:“那你將會像鳳凰一樣;雖然還是同一個人,但是通過自己的浴火重生。" 

“我想過很多比喻去表達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但我最喜歡的是鳳凰的比喻。我將重獲新生,但我的價值觀、記憶和過去仍然存在。我是鳳凰,將再次重生。" 

在書中,她附上圖片詳盡講解SRS手術的細節,也加入了她在手術後每天寫下的筆記,討論手術後出現的併發症。 

她說:“本質上,這是一項一次性的手術,但大約三個月後我要回去進行‘美學調整’。” 

這本書出版前,蔡斯曾回到香港,在菲爾·惠蘭 (Phil Whelan) 的香港電台晨間清談節目中擔任嘉賓。這是她首次在香港以女性身份露面。 

她說:“那是廣播道上一幢巨大的建築,箇中的文化也許也有點僵化。我曾以男性的身份穿過那扇大門,進出那幢大樓10年,現在以女人的身份穿過大門,感覺有點可怕,但也讓我大感安心及鼓舞。 老實說,我既驚喜也訝異:同事對我都非常支持,令我十分感激。他們在許多方面來說可說是保守派,而他們對我這個明顯曾當過10年男人的人說:‘嗯,這個人現在是女人了。’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攝影:Carolyn O'Neill 

蔡斯在出版新書前,也曾經想過臨陣退縮;因為她要在書中披露她生活中最私密的細節──這個主意好嗎? 

去年5月的一個下午,曼哈頓下東城的波敦克茶室舉行了一場聚會。場上放滿了為一小群賓客準備好的茶點。當妮基·簡·蔡斯站起來發表演講時,全場安靜下來。她母親站在她身邊。蔡斯說,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內在的自信終於湧現。 

“就是那時候,我最能坦然接受真正的自己,直白地面對我的經歷。當我第一次告訴母親真相時,她也許以為那是世界末日了。但現在她不僅理解真正的我,更可說是我最大的支持者。她曾經不願被人看見她和我走在一起,現在卻站在我身旁,這是非常奇妙的時刻。" 

《茶與轉變》向讀者揭示了跨性別者在變性過程中的心路歷程 ,也說明了這並非僅是一個人的旅程。

蔡斯說:“變性人身邊的人,包括丈夫、女兒、父親,還有表親,他們經歷的轉變其實和我一樣多,因為他們要面對一個曾經是他們的兄弟或姊妹、父親或母親的人,而現在這個人已經不一樣了。其他人要逐漸接受這件事,就像我自己也要想辦法適應。“ 

自五月以來,妮基蔡斯在紐約一直以單身女人的身份過活。她慢條斯理地在皇后區的花園種植大黃、西紅柿和覆盆子,又繼續在一家電解診所做秘書--她自2011年秋天開始這份工作,也繼續嘗試和男人約會(“沒有成功案例”,她說)。 

現在她有一個新使命:就是幫助大眾更深入認識跨性別問題。她已特別就 LGBT(Lesbian、Gay、Bisexual、Transgender)中“T”的本質問題撰寫了文章。 

她說:“我很希望能把LGBT的T從中分隔開來。因為LGB [女同性戀(L)、男同性戀(G)和雙性戀(B)]都是關於性取向(sexual orientation)的,而T [跨性別]是社會性別(gender)。普羅大眾常對它們之間的差異感到相當混亂。”

去年六月,蔡斯為著名同性戀時尚及娛樂雜誌《Out》撰寫博客文章:“當然,我很欣賞和尊重同性戀權益分子,他們多年來努力爭取,使同性戀者現在得到社會接納。可是我既不是男同性戀者,也不是女同性戀者。我是一個異性戀的女人──而且有不同一般的過去。”她指出,雖然她積極倡導同性戀者權益,但LGBT這個首字母縮略詞把兩個非常不同的問題弄混了。 

她寫道:“把這四個詞語的首字母合併起來,只會更容易使大眾誤會它們是一樣的。但事實並不然。” 

她表示:“當然,性取向、種族和信仰不同的人都應該是平等的,但我更想讓更多人理解跨性別者。跨性別是正常的。我們不是瘋子,也並非自願選擇成為跨性別者,我們只是做回真正的自己。我不是在某天醒來,突然冒出‘我想成為女人’的念頭。我認為這正是大眾的誤解之一;他們認為這是我們的選擇,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我們的訪談快要結束之際,我告訴妮可拉:我已被她的自信、還有她變成女性後的從容給迷住了。這種感覺幾乎像是尼爾本身欠缺了某些東西。 

她說,她不再提起她從前的名字了。 

“我曾經和10或15年前認識我的人說話,我對他們說‘我從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有些人說:'噢,我不知道......我那時已經有些預感。" 

她笑著補充道:“我不認為我很擅長當一個男人!有天我跟一個朋友說話,他說:‘你有著意改變你的行為舉止和姿勢嗎?’‘不,這只是真正的我。這些事對我來說是很自然的事。那份內心的平靜與安寧,還有成為女人後一切都正常了的感覺實在妙不可言。” 

“這種感覺幾乎是難以抵擋的。”

(翻譯/Kara Cheng;編審/Alison Ye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