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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十五天裡,自己同志身分的種種 │臺灣同志諮詢熱線。(2016.01.18)

熱線台北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夜盲在2015年四月因為嚴重的腸胃炎送急診住院,這篇文章是他寫下當時住院那十五天裡,體驗到自己的同志身分與醫護人員、醫療環境的互動:

1.

我是被抬上救護車送進急診室的,記得從救護車來接我開始,一路陪著我的伴侶就被詢問「你是他的誰?」,一直到急診室把我安頓好,大概就被詢問了五、六次。

我伴侶的回答起初一直都是:「我是他朋友。」,直到他到急診室的檢傷分類櫃台幫我處理掛號,他才回答:「我是他男朋友」(事後聽他說對方聽到這個答案時面露驚訝)。而後來急診室的幾位醫師來問診時,他則又改為回答:「我是他朋友」。

我其實不知道他當時是如何決定哪次詢問要出櫃、哪次不要出櫃的,但當時躺在擔架上哀號的我聽到這些詢問,內心其實會對如果真的出櫃,這些醫護人員會如何對待正在經歷腹部劇痛的我這位同志病人,有著擔心。雖然理智上我知道醫護人員應當一視同仁面對眼前的病人,但我真的還是會擔心,畢竟我並不知道當這群醫護人員知道我們是同志伴侶後,是否會在進行醫療處遇上有差別對待,而這些差別對待是非醫護背景的我們無從得知、也觀察不出來的。

(在醫病關係中,醫護人員握有同志病人不了解的醫療處遇知識與權力。同志病人會擔心向醫護人員出櫃後,醫護人員會在醫療處遇上出現差別對待。)

2.

在急診室時,我的伴侶問我是否該打電話給我媽,請她趕來醫院。

我當然說「好」,因為我知道如果接下來要動手術,他是沒辦法在手術同意書上的家屬欄位簽名的。

但我內心也想著:好險他和我媽很熟悉且關係很好,否則我可以想像他接下來要體驗到的,就是在我媽面前隱瞞身分,或是我媽知情但雙方關係仍不好的尷尬與難受的互動。

而在我住院的日子裡,我爸雖然沒有來醫院照顧我,因此避免掉仍不知道(沒明說)我同志身分的老爸要和我的伴侶相處互動的機會,但我媽仍然得應付我爸關心地詢問:「是哪些人在醫院裡照顧我?」。

(婚姻平權所能獲得的權利保障,要如何在實際的生活情境中落實,還是會碰觸到同志伴侶與其原生家庭的關係。在碰觸的過程中要如何協商,或是會經歷什麼樣的過程與磨合,就不是法案所能完全處理的。)

3.

我住院的十五天裡,照顧我的除了我媽和我的伴侶之外,就是我的三位同志朋友。我的伴侶還在熱線內部,幫我找了好幾位願意晚上來排班來照顧我的義工朋友們。

每當醫護人員或隔壁床的病人與家屬說起:「你的這幾位朋友人真好來照顧你」,都只能給予微笑、沒辦法回應什麼。

只有一次是剛入住隔壁床的病人問起:「我和在場的朋友是怎麼認識的?」等問題,我和那位朋友在被追問的過程中,答出:「是在同志諮詢熱線當義工認識的。」好像是當天晚一些或隔天,我就聽到女同志護理師跟我說那位病人要求換病房,然後要求換房的理由讓她很生氣。我內心就想:該不會就是我在腦中腦補的那些歧視我和我朋友的爛理由吧!

(對同志病人來說,同志社群很有可能是相當重要的支持者與照顧者來源,而醫護人員是否能看見或意識到這點?看見或意識到之後,又該如何與之互動?)

4.

住院的日子裡有遇到一位女同志護理師,會知道是因為她在胸前別著一個彩虹徽章,第一次看見時心裡十分激動,還特地跟我的伴、老媽、來照顧我的朋友們說。激動的原因是我這位病人的同志身分,總算在這間醫院裡找到共鳴與同伴。但實際上並非這間醫院能敏感到「病人之中有同志」且表達友善,進而讓我有所感動,其實只是一位同志醫護人員自己主動在個人層次上地在職場上現身。而且這位女同志護理師還說,我們還是她在這間醫院工作別上彩虹徽章這麼久,極少數主動問她有何涵義的人。

(嚴格說起來,這間醫院沒有在醫病關係、勞雇關係與員工的人際互動中,看見我【病人】與這位護理師【員工】的同志身分。儘管我出院後回診時,有看見這間醫院在硬體上設有性別友善廁所。)

5.

除了這位女同志護理師有和我們聊起彼此的同志身分之外,首次主動想要詢問我是不是同志的醫護人員,就是在我住院多天後,因為發燒反覆不退而前來會診的感染科醫師。

當我知道感染科醫師要來會診時,內心就有底可能要出櫃,果不其然在問完我的出國旅遊史後,就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當時我媽就在我身旁,但我也就直接回答:「我是男同志,我知道我自己的HIV狀況是陰性,但如果你還是想檢查,我OK沒問題,你可以抽血檢查。」

當感染科醫師問診結束離開病房後,我媽就開始十分擔心,還打電話給我的伴侶想多做確認。而我內心在想這段問診過程,是否有可能可以更細緻一些?

醫護人員是否可以理解,男同志病人在面對被詢問是否可能感染HIV時,會有著很複雜且差異甚大的反應?可能是不想在身旁的家人面前討論、可能是自己也十分害怕感染、可能是在聽到愛滋二字後就完全停頓不知如何反應、可能是像我一樣的被勾起汙名的憤怒、可能是更多更多的可能……。

(男性病人會被想到可能有同志身分,就是在疾病問診上可能跟HIV有關時,此時醫護人員看到與關心的是這位男同志病人的「病」,而非這位男同志病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