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公開同性戀取向的“脫北者”(圖)。(2015.06.11)
脫北者章真英
1997年,章真英(Jang Yeong-jin,音譯)從朝鮮偷渡至韓國,經韓國當地警方審訊後被釋放。不過,這些警察心中有一個未解的疑問:為什麼他決定離開朝鮮?為什麼願意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穿過朝韓兩國嚴密武裝和重重設卡的邊境線?
“我實在有點不好意思承認,我偷渡到韓國是因為我對妻子沒有'性趣',”他說,“我也無法解釋這個原因,這讓我的妻子很痛苦,直到我來到韓國,我才知道我是' 同志 ',我才知道什麼是同性戀。”
據《紐約時報》日前報導,55歲的章真英是數万在韓“脫北者”中唯一公開同性戀取向的人。2004年,他的所有積蓄被騙光,他向韓國當地同性戀權益維護組織尋求幫助,並公開自己的性取向。在十多年前的韓國,同性戀仍然是禁忌詞,因此章真英一直避免拋頭露面。
上學與參軍的經歷
今年4月,章真英出版了一本自傳體小說《紅色榮譽的標誌》,講述其同性戀經歷。他近期在一次採訪中說,朝鮮當局認為同性戀根本不存在,因為朝鮮人生活在“健康心態和良好道德”的環境之下,至於同性戀——那是資本主義腐朽意識形態的罪惡產物。
“在朝鮮,一般人無法理解'同性戀'一詞的概念。”韓國《東亞日報》記者朱森卿(Joo Sung-ha,音譯)說。上世紀90年代,他曾就讀於金日成綜合大學,那裡是朝鮮精英的聚集地。他說:“當時,我的大學裡只有一半學生聽說過這個詞,即便如此,它總是被認為是低人一等的,只能在墮落的西方被找到。”
章真英說,他也是一個不知同性戀為何的普通朝鮮人。他在朝鮮清津市長大,早年迷戀上一位名叫善澈(Seon-cheol,音譯)的男孩。長大後,他們在平壤兩所不同的中學就讀,在求學時期,他們繼續發展“友誼”。
“當時,平壤地鐵很擁擠,我坐在善澈的懷裡,他從我身後抱著我,”章真英說,“人們並未在意,他們覺得我們是童年時代的朋友。”
1977年,17歲的章真英和善澈參軍入伍,他倆被迫分開。在軍隊,同性之間親密的肢體接觸難以避免。
“寒冷的冬天,士兵只能用破舊的毯子禦寒,我們會同另一名戰友合作,相擁而眠、相互取暖。”章真英說。
朝鮮士兵在軍隊服役10年,幾乎沒有機會接觸異性。
在今年4月在韓國首爾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4名前朝鮮女兵公開表示,她們曾親眼目睹一位女同性戀軍官侵犯新兵的情況。
章真英回憶,軍官們曾用蘋果和食物引誘士兵們前往“他們的毛毯之下”。在完成站在寒冷暴風雪夜的執勤任務後,他會在最喜歡的排長懷裡找到安慰。
對妻子毫無“感覺”,決定離開
1982年,章真英因患結核病而退伍,他在家鄉清津謀了一份港口無線通信員的職務。1987年,他通過“包辦婚姻”,娶了一名數學老師。
“大多數男同性戀者的結局是娶一個女人,這是唯一的出路,”章真英說,“結婚第一夜,我心裡還是想著善澈,我根本不想碰老婆。”
經歷多年婚姻生活的章真英仍無子嗣,夫妻倆聽從親屬的意見去求醫,醫院並未檢查出兩人有生育缺陷。隨後,章真英提出離婚,但被強烈反對,他的妻子懇求他留下來,因為離婚會導致她丟掉數學老師的工作。
章真英又聯絡上退伍歸來的善澈,那時的善澈已經娶了一個護士,還有了兩個孩子。這兩位老朋友偶爾拜訪對方,他們的妻子同意他們睡在一起,她們覺得這是兩人的童年習慣。在一個夜晚,章真英抱著毯子爬到善澈的床頭,不過善澈沒有一丁點回應,只留給章真英不絕於耳的呼嚕聲。
“就在那時,我才意識到,我的生活如同桎梏,沒有一絲希望,”章真英說,“我想像大雁一樣飛走,我也想讓妻子從無愛的婚姻中解脫。”
如今在首爾當保洁員
1996年冬,章真英一頭扎入冰冷的河水中,離開了朝鮮,顛沛輾轉13個月後,他到了韓國,成為當時屈指可數的脫北者之一,上了韓國的頭條新聞。
身處韓國的他仍然沒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性取向,直到1998年,他讀到一篇與同性戀權利相關的文章,文中提到首爾有同性戀酒吧。
“這彷彿是點亮我幽暗世界的一盞明燈。”他說。
可是章真英的生活並未真正變好。2004年,一個答應做他伴侶的同性戀男子騙光他的所有積蓄,與此同時,他得知親人因他的潛逃被流放,他在朝鮮的3個兄弟和1個姐姐已經離世。他的妻子也被學校開除,不過後來又恢復了她的職務。
如今,章真英是首爾市中心建築的保洁員,工作時間是從凌晨4點到下午4點,工作很辛苦,不過他覺得比朝鮮的生活好。
“許多朝鮮同性戀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戀,真正的悲劇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誰。”他說。
(澎湃新聞記者:鄭怡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