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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曉輝:什麼時候性不引起關注了,社會才是正常的。(2015.01.01)

彭曉輝:什麼時候性不引起關注了,社會才是正常的

彭曉輝

  “什麼時候性不引起關注了,社會才是正常的”

  “性學是人學,如果一輩子只能學一門學科,那麼非性學莫屬;你一輩子吃飽了穿暖了,如果不學性學,不掌握性知識,就是白來世上走一遭。”昨日,目前全國唯一的人類性學研究方向碩士生導師、華中師範大學教授彭曉輝接受錢江晚報記者採訪。

  最近,有關性學與性學家的新聞頻繁曝出,恰恰挑動著公眾敏感的神經:先是知名性學家李銀河坦承,她與一位“生理女性,心理男性”的伴侶同居17年;接著,彭曉輝視為“學術女兒”的性學女碩士彭露露被曝出家,性學、女生、曾求職受挫等關鍵詞引爆輿論;而彭曉輝本人,也在一個多月前的廣州“性文化節”上,遭受“反色情聯盟”成員潑糞攻擊。社會及公眾為何如此關注性學,對性學及性的認識又存在哪些誤區?錢江晚報記者對話彭曉輝。

  “只能做不能說無任何的道理”

  記者:李銀河的私生活為何如此受公眾關注?你怎麼看待她的自我披露?

  彭曉輝:李銀河本身就是一個公眾人物,她在性學領域非常出色,不只做研究,也做公眾普及教育。再加上有人惡意介入,讓她不得不披露私生活,這也是對公眾知情權的尊重。

  但由於一般民眾沒有接受過性學教育,不懂得什麼叫性傾向,對此產生了很多誤解。李銀河說自己是異性戀,她的伴侶“大俠”也是異性戀,我同意她的說法。因為最新的性學研究成果表明,一個人的性傾向並不是由對方的生理性別來確定的,而是她/他的心理性別來確定的。

  記者:感覺和性學沾邊的新聞,總是格外引起公眾興趣。

  彭曉輝:因為大家覺得“性”這件事是不可談的,而我們這些性學家敢於公開談,容易引起注意。我們並非刻意去談,只是面對大眾的性知識匱乏,我們不得不去做一些普及的性教育工作,這才引起大家對“性”的過於敏感。所以,社會需要有一個“脫敏”的過程。我以前說過,等什麼時候性不引起關注了,媒體都不採訪我了,這才是正常的——為什麼大家不關注你今天吃飯沒有,因為吃飯是個人必須以及習以為常的事情。

  記者:之前李銀河也提到,“在中國,性從來是可以做而不可以說的,它是人人內心隱藏的一個'骯髒的小秘密'。”

  彭曉輝:這就是性學不普及的結果。如果把性視為“只能做,不能說”,這不是不講道理嗎?既然性與人生密切相關,你做都做了,為什麼不允許別人去研究、去宣傳性知識呢?

  “把性學研究等同於色情是一種極大污衊”

  記者: “廣州潑糞事件”發生至今,你的心理創傷平復了嗎?

  彭曉輝:我是專業人員,知道人受創傷之後會有創傷綜合症出現,有一段心理應激期。我調節後算是度過了這個負面心理調整時期,難受也就那麼幾天。我的學生知道後,第一時間在微博上關注我,支持我。剛好一周以後,我們學校有一個計劃中的講座,是歷史上最爆棚的一次,學生們對我報以熱烈的掌聲,這對我也是一種心理撫慰。我知道絕大部分人是站在我背後支持我的,所以我那天一開始就對大家說,“與其說是我給了你們性學知識,倒不如說是你們的選擇成就了我的性學研究和普及的性教育工作。”

  記者:你覺得自己為什麼會遭受“反色情聯盟”的攻擊?

  彭曉輝:我想是因為我們這些性學家的工作卓有成效,他們作為保守禁錮觀念的代言人,感覺受到了威脅。事實上,他們的觀點沒有任何科學邏輯性可言,只是打著維護中華民族傳統道德的旗號,拉大旗作虎皮罷了!難道中華民族傳統道德文化就是反性的偽科學文化?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記者:當今社會上是否對性學存在一定的認識誤區?

  彭曉輝:太多了,首先就是有那麼一些“不甘寂寞”的禁錮主義者,不明不白地把性學研究和性教育等同於色情,這是一種極大的污衊——如果有意識去做就是污衊,如果無意識去做就是愚昧。由於中國反性的文化持續了幾千年,民眾在反性、污名化性的文化教養下,就會不明不白、盲目地反性、反性學。

  目前,由於性學起步比較晚,民眾對此不太了解,再加上長期以來有諸如“反色情聯盟”這股反性的禁錮力量製約,對決策者構成了一定程度的壓力,使得資源在投入性學研究方面嚴重不足,可以說性學是嚴重被忽略了。

  “社會沒給性學專業學生搭建舞台”

  記者:你曾經的學生彭露露出家,對你有怎樣的影響?

  彭曉輝:她走這條路,我始料不及。從長遠來看,彭露露是性學專業人員,興許她以後會感覺到性學和佛法的共通性,所以也談不上是性學的損失。因為性學研究也是要促進個人健康、促進家庭和社會的和諧,這個目標和佛法的目標是一致的。從根本性來看,這兩個領域並不矛盾衝突,雖然採取的方法不同,但殊途同歸。

  記者:有媒體曝出彭露露當年執著於從事專職性教育工作,屢屢求職受挫,你覺得這是她後來出家的原因嗎?

  彭曉輝:求職受挫不是根本的原因。但是有一點,她到北京師範大學珠海分校工作三年,都沒能成功開設性教育課程,而且她以前和我溝通時,至少兩次提到,她的申請沒有獲得批准,“保守的力量佔了優勢”。從這一點看,我雖然不認為她的出家和開不了課有必然的因果關係,但學校是有責任的,第一是他們不會用人才,第二也是過於保守了。

  記者:我看資料說,你先後帶出了十餘位學生,但很少有人直接從事性學事業。

  彭曉輝:因為社會沒有給這些學生搭建“唱戲”的舞台,沒有提供必要的編制,這和這個學科本身建設不足、決策層對該領域的重視不足有關,並不是學生們沒有能力。彭露露有個師弟童立, ​​一畢業就在上海成立了文化傳播公司,旨在從事性教育和性諮詢的工作。他自己搭建施展性學才華的舞台,以應對社會實質上對性知識和性諮詢的需要。這才是我感到欣慰的。

  “我的無力感與教育體制有關”

  記者:你曾經為了在大學裡開設性學專業奔走,到現在依然沒有成功,會不會有一種無力感?

  彭曉輝:這種無力感和我們的體制有關,我們的決策是自上而下的決策,不是自下而上的決策,專業目錄的修訂和建立新專業的權力不在每所大學,而在教育部。這反過來證明教育部應該放權了,成立什麼專業,培養什麼人才,應該是各個大學說了算。

  記者:有學生說,“沒有選過彭教授的性學課,等於沒上過華師”,你現在還是那麼受歡迎嗎?

  彭曉輝:那當然,否則我可能早沒有熱情了。這麼多年來,儘管我校給我提供了一個研究和教育平台,但是,從社會總體看,沒有官方資源的有效支持。我為什麼能夠堅持下來,第一我感興趣,第二,學生們覺得有用。他們自己都說,這門課不只造福他們,還造福他們的下一代。所以我把20多年來選修我課程的2萬多名學生,視作自己性學研究和性教育的最大成果。與之相比,我撰寫和主編的那些實體的書和幾十篇論文簡直不值一提。

  記者:再過三年,你就要退休了,會不會擔心後繼無人?

  彭曉輝:我擔心有什麼用呢?我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子呢?我不是決策者也不是救世主,地球離開我照樣能轉,至於有沒有繼承人,那是國家的事。你可以報導,彭曉輝是帶一定的情緒來說這個話的,我個人不可能翻天覆地,性學家們也不可能扭轉乾坤,我們只能在有生之年儘自己的本分而已。

  “讓性學家失望將是社會的損失”

  記者:你在微博上開了“曉輝性元談”的普及性教育的平台,致力於向公眾傳播普及性學知識。平時你被諮詢最多的問題是什麼?

  彭曉輝:咳,在我們專業人員來看都是小問題,不是性問題,是知識傳播不足帶來的所謂“性問題”,比如說手淫、痛經。

  記者:在現實生活中,一個人的性問題的確很難找到解決渠道。

  彭曉輝:我們的性學專業人員嚴重不足,所以要確立性學的學科地位,在大學裡建立性學系,培養足夠多的社會需要的人才,這才是根本性的解決途徑。

  記者:你曾說,“現階段中國99%的成年人都是性盲”,你認為社會對性的正確認識態度該是什麼樣?

  彭曉輝: (沉默)什麼叫正確的認識態度?對新生事物,你首先要採取接納的態度,接納、學習了,才會有正確的態度。你不明不白,性學對你而言完全是盲區,怎麼可能有正確態度?我認為目前談正確態度的可能性都還不足。

  我也希望藉你們的平台呼籲一下,希望社會理直氣壯地同聲譴責,必要時司法可以主動介入,制止某些少數禁錮主義者對我們這些專業人員進行的人身攻擊和謾罵,這不公平。“廣州潑糞事件”後,我在微博上拉黑了380多謾罵侮辱我的人。緊接著,西安的那個“大媽”竟然對李銀河、方剛和我,甚至美國性學家金賽,進行“公開的審判”,極盡侮辱之能事。露露出家後我又拉黑了好幾十人,都是一上來就謾罵攻擊我和我的家人的。

  希望社會出面主持公道,不要讓我們失望,如果我們失望了,那不光是我們的損失,更是社會的損失。

(來源:錢江晚報/記者:黃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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