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同性戀者呼籲制止“轉性治療”(圖)。(2014.09.20)
十餘萬人簽名呼籲制止“性轉向治療”
作為中國第一位對提供“同性戀性傾向治療”的診所提起訴訟的人,今年30歲的小振 (化名)近幾個月來因此受到關注。“同性戀性轉向治療”是為了轉變性傾向的一種治療方法,這種治療被許多醫學專家批為無效且有害。在北京同誌中心,一所代表同性戀、雙性戀和跨性別者(LGBT)權益的組織的幫助下,小振起訴了位於重慶的心語飄香心理諮詢中心和中國最大的搜索引擎百度,因為百度曾在搜索頁面上發布了心語飄香的廣告。
中國在1997年將同性戀非罪化,又在2001年將同性戀從精神病的名單中去除。但是,自稱保證能“扭轉”同性戀性向的診所在中國還是大量存在,因為社會上對同性戀的歧視之深,來自家庭的結婚生子的壓力之大,讓許多同性戀者期望通過採取一些非常措施,加入異性戀這個主流群體。
如今,小振一方面還在等待北京市法院的庭審結果,另一方面,他則加入了同性戀國際權益組織“ 全面出櫃 ”(All Out)的大軍,向世界衛生組織致信,要求其發表一項公開申明,譴責這種性轉向治療。目前,已有逾10.8萬人在請願書 上簽名。在一次採訪中,小振談論了作為同性戀者在中國的處境和他最近的抗議活動。
採訪節選如下:
問:你是什麼時候向你父母坦白出櫃的?
答:他們是在去年才知道的。我沒有直接告訴他們,因為我覺得我還沒有辦法告訴他們。我知道他們肯定不能接受,因為在我家鄉,廣東的一個小鎮,人們根本沒有聽說過同性戀。後來是因為我在微信的好友圈裡面發了一些跟同性戀人群相關的消息,他們看到了,就來問我這個事情。
問:那當時他們理解什麼是同性戀嗎?
答:不理解。他們看到了以後就馬上打電話給我,問我是怎麼回事。然後我就跟他們說了。他們什麼也沒說。我估計他們是很難過的反應吧。然後沉默了一陣子以後,電話就掛了。
問:他們本來是對你有什麼希望呢?他們是想讓你結婚成家吧?
答:不結婚是一件極不正常的事。在我們家鄉那邊,男人大了以後不結婚的是那些沒有能力結婚的,或者是很窮的,很醜的。而且不結婚還不生小孩,那怎麼面對父母?所以他們就很沒有辦法接受。後來就去網上搜索“同性戀”。他們看到百度上那個心語飄香的廣告,然後就跟我說:“同性戀明明是可以治的啊,你為什麼不去治啊?”他們就會這麼認為啊,因為廣告都說是可以治的啊。
問:去找這種治療是你的主意還是他們的主意呢?
答:這個還蠻複雜的,因為他們一方面就不能接受,很難過很傷心。然後我自己也在想,作為他們的兒子,我怎麼能這麼不孝順,而且還讓他們難過傷心?而另一方面,他們也相信這個東西是可以轉變治療的。而我其實很搖擺,因為我想,為什麼要去轉變啊,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挺好的。當時我很矛盾,不過最後我還是決定去試一下。所以就去了重慶的這個診所。
問:你為什麼選擇了這家診所呢?
答:最主要是因為他們在廣告上說了可以治療。而且如果我去了別家,然後告訴父母說沒治好,他們可能就會說:“那你幹嘛不去這家?”
他們網上的廣告上說治療了很多同性戀者。所以我就去了那裡,然後去到以後還蠻讓我驚訝的,因為他們牆上明碼標價掛著同性戀治療多少錢。3萬塊五個療程,每個療程有六次治療。
問:治療過程是怎樣的?
答:他們讓我躺下,然後開始對我進行催眠。他們讓我放鬆,閉上眼睛,大概有二十分鐘吧。二十分鐘後,他們就開始讓我想像跟同性發生性關係的一些場景,他說,如果我在想像過程中身體或者心理有一些反應就動一下手指告訴他。
然後因為這二十多分鐘的催眠,還蠻舒服的,我就放鬆照做,想像了跟同性發生關係的場景。然後突然間,我就被電了一下。那個時候因為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我問他們是怎麼回事。
我想,如果一次治療要被電三到四次,那五個療程,每個療程是六次,這樣算起來前前後後要被電一百次的樣子!太恐怖了吧!
後來我也問他們,治療是不是都這樣的,他們有沒有接受過一些培訓?他們都說沒有。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
問:你是什麼時候決定起訴他們的?
答:直到我回北京以後吧。我覺得我經歷的這個事情很嚴重,才決定去起訴他們。
當時北京同誌中心正好在做一個對接受過性向治療同志的調查,我直到接受了他們的訪談後才意識到,原來還有很多人跟我一樣經歷了這個過程。
同誌中心他們也希望能找到一個人,能站出來反對這個事。然後,我就覺得,這個事情這麼嚴重,肯定需要有人站出來停止這一切。所以我就鼓起勇氣決定站出來。
問:你希望通過請願從世界衛生組織得到些什麼?
答:我們希望世界衛生組織能就此案發表一份申明,因為對於中國的心理學家來說,世衛組織是一個重要的權威組織。許多心理學家仍然認為同性戀是一種需要治療的疾病,所以,如果有一個像世衛組織這樣很有名氣的組織能出面說點什麼的話,我覺得在中國會產生很大的影響。
世界衛生組織在北京的辦公室已經聯繫了我。他們知道有很多人都簽了請願書。他們說那邊正在準備一份申明,並且準備接見我。我們希望申明能盡快地發出來,因為等得越久,就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問:當時為什麼想到要告百度呢?
答:因為它很多做法帶來了破壞性的影響。百度是一個人人都上的搜索引擎,它影響力非常大。你在百度裡面輸入“同性戀”,跳出來的第一條結果就是同性戀專業治療,就像重慶的這家診所。很多人不了解同性戀,搜索看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同性戀是可以治療的。
這對中國人是有很不好的影響的,因為本來人們了解同性戀的途徑就很少。我們的電視、媒體、教材和學校全都不會說同性戀——就只能從網絡了解同性戀。在這麼大的搜索引擎還傳播這種錯誤信息,而且是收了錢來賣的商業廣告,這也太沒有社會責任感了吧。所以我們很希望百度也能改過來。我們提起訴訟也是為了讓他們知道他們有社會責任,不能這樣亂傳的。
問: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賠償?
答:非常直接的,我們希望百度能撤下那些說同性戀是病的相關廣告,然後心理診所停止那種治療的行為,這是最主要的。然後第二是我們希望他們雙方都道歉,在網絡上公開道歉。第三個才是對我們做治療產生的交通費用和治療費用做賠償。
問:你為什麼要用一個化名?尤其現在你的照片在網上已經隨處可見了。
答:首先是因為我覺得用我的真名的話肯那個會對我以後的生活有一些不好的影響,因為在中國出櫃了的話會對你的工作生活有負面的影響,不過我轉念一想,如果我的照片跟這些聯繫起來也沒關係。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們應該要為我們自己站出來。我不希望同性戀被媒體描述成是需要隱藏的,是一個不能見人的群體。
我們想到用小振這個名字,就是希望找一個通俗的大眾的名字,來表明這不是一個人的案子——實際上有許多人都在經歷這個。這不是一個特例,這是一個生活在中國的普通同性戀者的故事。
(本文問答部分中文據採訪實錄整理而成。作者:Becky Davis,翻譯:阮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