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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放各種性汙名。同志:在文萌樓什麼都能講。(2014.08.06)

安放各種性汙名 同志:在文萌樓什麼都能講

王立柔 2014年08月06日 23:22

 

安放各種性汙名 同志:在文萌樓什麼都能講

《風傳媒》專訪日日春成員郭姵妤。(余志偉攝)

台北市歸綏街文萌樓是1997年反廢娼運動基地,這幾年因都更爭議,牽引更多人認識這個空間的意義,和那些滋潤著文萌樓,也被文萌樓滋養的生命故事。畢業於東吳社工所、30歲的郭姵妤,今年1月正式成為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的工作人員,6日接受《風傳媒》專訪,談到她本身作為一個女同志,又曾在服務精神障礙者的「慈芳關懷中心」當社工,所體驗到的同志、精障者與性工作者3種身分之間的共振。

 

性工作者與同志  都在文萌樓找到位置

 

來到日日春以後,「透過鍾君竺、王芳萍的口,我在她們身上看到公娼抗爭的歷史,對我這個世代而言,接上這篇歷史是重要的」,郭姵妤說,她雖然是台北人,但台北市政府廢娼時她念國中,根本不太清楚當時的事件,如今以這種方式重新接觸那段歷史,於她本身也起了重要作用。

 

「國中是我性傾向發展的階段,但一直到高中,還常常看到像台視記者璩美鳳去同志酒吧偷拍,或男同志轟趴等各種新聞,整個社會對於同志的印象就是歧視和汙名。所以當我回想那段時期,想到一個性工作者就那樣站在街頭講話,有人甚至完全不用戴口罩、帽子,不遮臉地講她就是一個性工作者、正正當當……我在記憶裡去對應自己當時的狀態,是感到很不可思議的,就覺得這群人怎麼有辦法這樣?」

 

一方面欽佩、被激勵,郭姵妤說,她一直試著回頭捕捉,公娼在抗爭時期那樣子站出來,到底跟同志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抗爭時,很多男、女同志和跨性別者都跑到日日春當義工?「我覺得日日春和文萌樓,在充滿汙名的社會提供了一個位置可以放置自己、安放所謂的『性別不安分子』,你在社會裡可以有一個位子,可以踩著這個位子做一些事,而不是關在櫃子裡,跟人的互動也沒辦法說出來。」

 

 郭姵妤在追尋身分認同過程中,曾有一度找不到出口。(余志偉攝)

 

就她自己的生命經驗而言,一直就讀男女合校、合班,沒什麼交友空間,「當時對於身分認同的探索,要嘛透過網路,要嘛透過書;網路就是BBS板的『壞女兒』,書好像只有邱妙津的《蒙馬特遺書》、《鱷魚手記》和費雷思的《藍調石牆T》,都是很悲慘的那種,我蠻拒絕與我這個身分認同有關的負面連結,但又找不到其他出口,我覺得蠻悶的啦,有一段時間感覺自己很孤單,跟女朋友大吵一架,哭得唏哩嘩啦,也不知道怎麼跟家人講,只能甩門進房間。那段時期跟家人的關係是緊張與隔離,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和面對。」

 

然而在日日春,郭姵妤說,好像什麼都能講!「我覺得在這裡,彷彿自己各種『奇奇怪怪』的性實踐和性身分都不是秘密,因為阿姨什麼都看過,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講。好幾個義工是男同志,他們也有這種感覺,而且我有次接待訪客,都是一些大學生和社會人士,大家互不認識,我問為什麼會來?有人最初僅說『關心性別議題』,後來又回答『我是男同志』──第一次見面就可以這樣看到彼此!」

 

郭姵妤對此感觸良深,「哪一個地方是素未謀面就可以出櫃的空間?日日春和文萌樓交織出的一種介面是,可以用自己各種『亂七八糟』的性身分,在這邊跟人互動。看大家這樣,我有時都覺得,自己以前到底在不出櫃個什麼勁啊?但環境和空間很重要啦,不只是物理的空間,更是日日春過去17年打出的一個基礎,對抗性汙名、歧視與壓迫的戰鬥,是這些撐出一個無形的空間,讓汙名可以很快地出現、安放,然後有所轉化。」

 

同志與精障者 都有一個「櫃子」

 

「我在慈芳工作時,有些會員(精障者)說他們交男、女朋友,不敢跟對方講自己在吃藥,若被看到,就說在吃維他命。應徵工作的時候也不敢跟老闆講,怕這樣就不被錄用,無論自己的能力如何。那個當下我其實很想講『對!我非常了解!』因為我在交朋友的時候,我在面試或接觸一些人的時候,永遠都面臨我要不要跟這個人出櫃、我要不要跟他說我是女同志?我也永遠要有一個打算是,我跟他講之後,他可能就不要跟我的這份關係了,我可能少了一個朋友,或無法做這個工作了。」

 

但當時的郭姵妤按捺住分享感想的衝動,她猶豫著,作為社工是否適合對服務對象這樣出櫃?「我一直很想跟會員講『真正的我』,不然總是有人問,妳這麼會煮飯,怎麼不趕快嫁了?也有男會員說喜歡我,我很想告訴他『你不是我的菜』啊!簡單來說,我沒辦法很直白地,用我習慣的樣子跟人互動。待在慈芳的後期,我的污名身分跟精神病人的污名身分更加強烈被震動,兩個櫃子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相認。」

 

這是不同於青春期的另一種「悶」,所幸慈芳的工作模式,沒什麼社工和服務對象的傳統框架,大家反而像一起工作的夥伴,每天一起開會、去市場買菜準備中餐、收拾……也因此,郭姵妤終於向幾個人出櫃,還一起去同志大遊行。「跟他們講了,相處起來沒什麼差別,可是社會上就不一樣,很容易快速地用標籤來互動,『你是精神病患就是怎樣怎樣』、『你是女同志就是怎樣怎樣』……或許也是緊密的日常相處,讓一個人在標籤底下的內涵更有機會出現吧。」

 

事實上,同志和精神病患的汙名互有呼應,郭姵妤指出,兩者都是不被社會預期的模樣,而同性戀從精神疾病的列表移除之前,也就是精神病患,「有次我印象很深,有個男會員我眼睛閉著都知道他是gay,我和他聊,他卻告訴我『姵妤,我已經是一個神經病了,我沒辦法再當一個同志。』我很強烈感受到那種『我身上已經有一個汙名了,你不要再叫我背另一個汙名』的感覺!」

 

此外,兩者有類似困境,「社會上給同志的情慾空間也是這幾年才變大,像我以前就只能上BBS,性資源、情慾資源缺乏的處境跟精神病患類似,很多精神病患因為大腦生病、會遺傳,就認為不能,也很難交男女朋友、結婚、生小孩。」

 

精障者與性工作者  和外界關係極度焦慮

 

對於精神障礙,郭姵妤說明,最常見的包括憂鬱症、躁鬱症和精神分裂,患者可能有幻聽、幻覺和妄想,「但我必須說,精神疾病不是單純的生理問題,還包括與外界關係的極度焦慮,其實很多萬華區的小姐也很憂鬱啊,不單純是生理上的腦子怎麼了,什麼腦內神經傳導物質的不平衡,還加上每天從事非法勞動的壓力;對於站街的流鶯來說,她得面對的是『今天下去這樣站,我的風險是什麼?』如果被抓,一天賺的就都沒了,如果客人明明談好,最後卻說沒錢,該怎麼辦……經濟壓力與被抓的焦慮,共構了她的憂鬱。」

 

郭姵妤也表示,「精神障礙者的整個生活,就是被社會福利、衛生系統的復健和藥物所組織,被不同手段和設計給壓制,被打昏吃藥、睡覺……結果就是,這群人很難被組織起來做些什麼,所以我一直以來還是很想作精障的運動,目前除了慈芳關懷中心,各據點有一些不同的團體,例如風信子精神障礙者權益促進協會、桃園蜂巢社區復健中心,都是跟醫院抗衡的很重要的方式。

 

為何跟醫院抗衡很重要?郭姵妤說,「不然永遠都是旋轉門,出院後,壓力又變大、再度發病回醫院,住2、3個月又出來……哪一個工作讓你動不動住院2、3個月?所謂疾病,一定也一直帶著經濟階級和生活條件的問題,可能因為這樣,就注定落到福利補助,又變成要被照顧。整個狀況是很多因素共構出來的問題,不見得是他個人的錯。」

 文萌樓提供各個性污名族群一個安放的空間,圖為文萌樓內部。(余志偉攝)

 

但郭姵妤認為自己的訓練和經驗不夠,如今在日日春,同時學習著如何成為一個組織者,「走進來這邊,更覺得要新長出很多能力和看待事情的角度,以文萌樓都更這場仗來說,就還需要進入土地議題」,而察覺自己的欠缺並補足的過程中,郭姵妤甘之如飴,問她有沒有痛苦的時候?她堅定地說,「我不會覺得這是痛苦,是一直有新的學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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