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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2014.05.20)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

  儘管劇作家拉里·克萊默和導演瑞恩·墨菲合作的電影《平常的心》5月25日就會在HBO首播,克萊默仍不停地問一個問題:為什麼要花這麼長時間,這部戲劇才能成為電影?從1984年他開始創作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30年。

  對現年78歲的克萊默來說,《平常的心》不只是一部戲劇。80年代初期,紐約等很多城市的同志都死於一種叫作艾滋的神秘傳染病,人們對卡波西肉瘤等病症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故事主角內德·威克斯就像當年的克萊默,與他的同志戰友一起投身抗擊艾滋的運動,又因為各種原因而分道揚鑣。故事對很多機構作出了強烈控訴——從《紐約時報》到市長辦公室到聯邦政府。威克斯痛斥它們最初是如何無視這場不斷蔓延的大瘟疫,呼籲身為同志的人為自救而反擊。另外在最高法院為同性婚姻打開方便之門的30年前,它就描繪了一個假如男人和男人能締結婚約的世界。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

  儘管很多一線導演和明星都對《平常的心》感興趣——包括芭芭拉·史翠珊、約翰·施萊辛格、雷夫·費因斯等——幾乎30年裡它的電影改編都處於混沌狀態。部分原因在於好萊塢歷來在同志電影上比較膽怯,尤其涉及艾滋情節的時候。熟悉該項目的知情人士表示:“在當時看來,它是一個非常消極的故事,會感興趣的受眾群似乎也很狹窄。”另一部分原因在於克萊默絕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合作夥伴。2012年他回憶和史翠珊一起籌備電影版的往事,克萊默批評史翠珊“欠缺拍攝它的激情”讓史翠珊感到很受傷:“克萊默這樣說我,我感到很難過。我花了那麼多年在它上面,我甚至沒有收過一分錢。”

  這種停滯不前一直持續到2009年瑞恩·墨菲的介入。這位好萊塢王牌製片人曾成功為美劇《歡樂合唱團》和《美國恐怖故事》注入同志線。在取得克萊默的信任後,他帶著一個全明星陣容——包括馬克·魯弗洛、馬特·波莫、茱莉亞·羅伯茨、吉姆·帕森斯和泰勒·克奇——與HBO達成了發行協議。“拉里已經傷心太多次,我向他保證我不會停止,直到把電影拍出來。”

  《平常的心》電影版能達成協議並不容易。“它從一開始就是拉里的戰爭,”執導了1985年首個舞台劇版的導演邁克爾·​​林賽-霍格回憶說,“最開始沒人願意製作它。人們被嚇到了,擔心這會影響他們的演藝事業。”當時關於艾滋的各種謠言和虛假信息日囂塵上。導演回憶有次去參加派對,在和對方握手後他介紹最近正在彩排的劇目,結果對方一聽說是關於艾滋的,立刻倒退一步,然後在褲子上拼命地擦手。“有太多的無知,太多的恐懼。”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

  舞台劇版在1985年4月21日首演時艾滋剛剛開始蔓延,公眾很自然地將它看作一種“ 同志病”。但一位異性戀觀眾幾乎立刻被《平常的心》打動:她就是芭芭拉·史翠珊。她希望把它拍成電影,並且在裡面扮演一位雙腿殘疾的醫生、也是主角內德為數不多的異性戀盟友之一。史翠珊在1986年購買了電影翻拍選擇權。“它會成為一部偉大的電影。它太超前於它的時代了,包括對同性婚姻的理解。我希望在1987年就把它拍出來,讓每個去看它的人在走出劇院時,都能明悟為什麼你會想和你愛的人結婚。”

  到今天芭芭拉依然記得為自己電影設計的開幕場景:逐頁翻開每個主要角色在紐約的日常生活,並不揭示他們都是同志,直到大家不約而同地劇集在一間醫生的辦公室裡。她打算用裡根總統發表電視講話作為背景音。在艾滋出現整整4年後的1985年9月17日,裡根才第一次提到“艾滋”這個詞。裡根政府的沉默真正造成了全國成千上萬同性戀者的死亡。

  然而史翠珊和克萊默很快就在劇本方向上產生了分歧。她堅持認為劇本應該改得更具有電影性。兩人在其他事上也吵,比如內德和《紐約時報》記者、後來的愛人菲尼克斯多塊就會滾床單。幾年裡劇本幾易其稿,直到90年代中期,史翠珊和哥倫比亞達成了劇本接近完成的初步共識。按她的最初設想,由奧斯卡影帝達斯汀·霍夫曼飾演內德,雷夫·費因斯(即伏地魔大人)飾演菲尼克斯。但由於遲遲得不到對方點頭,史翠珊去執導和出演了《雙面鏡》。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

  當時一些更小規模的獨立電影(如1986年的《離別秋波》、1989年的《愛是生死相許》)已經開始聚焦日漸肆虐的艾滋大流行。1993年哥倫比亞的姐妹公司三星(TriStar)影業發行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費城故事》。湯姆·漢克斯飾演一個因為患艾滋而被解僱的男同志,他用彌留的生命追求屬於他的公義。《費城故事》讓漢克斯贏得了一座奧斯卡獎,並且在全球取得了2.07億美元票房。

  然而電影公司依然對更激進、更容易引發爭議的《平常的心》望而卻步,裡面甚至形容當時紐約市長郭德華是個無能的“深櫃基佬”。不肯放棄的史翠珊找到著名導演約翰·施萊辛格,希望由他來執導。施萊辛格的《午夜牛郎》獲得了包括最佳影片在內的三項奧斯卡獎​​。“約翰也覺得這是一部舞台劇佳作。他和克萊默花了幾個月時間,一直在我們洛杉磯的公寓起居室討論劇本。”約翰·施萊辛格的同性戀人邁克爾·奇爾德斯回憶說(施萊辛格已於2003年去世)。可最後整個計劃仍然無疾而終。

  1996年,史翠珊的翻拍選擇權即將到期,她仍在為電影做最後的努力。“情況變得很明顯:由於內容的爭議性,我們沒法為電影籌措到足夠的錢。我就想好吧,那我們拍成電視,至少這樣有更廣泛的觀眾群。”然而她和克萊默很快在續約費上出現了分歧:電視台向她報價25萬美元作為支付給克萊默的版權費,但克萊默要求100萬。2012年,克萊默寫給史翠珊的一封郵件被公開,語言一如既往帶有他強烈的個人風格:“你有太多電影和巡演放在首位。我坐在暗處,看著你經常在最後一秒用其他項目頂替《平常的心》,心情快要跌入谷底了。當你的選擇權到期,我說你要么出100萬買走它,然後就可以為所欲為……你說是我想要太多錢,我說因為這是我唯一的資產。我的餘生都建立在它上面。”

  電影就此擱淺。之後儘管史翠珊不再和項目有任何正式的關係,她依然在為之奔走。她堅信自己可以招來一個華麗的陣容,再次贏得克萊默的信任和讓項目重啟。她聯繫了“綠巨人” 馬克·魯弗洛和《宿醉》男星布萊德利·庫珀,希望兩人出演情侶。也是她說動了朱莉婭·羅伯茨來飾演原定由她扮演的醫生角色。“我們接觸過很多熱忱電影的人,但芭芭拉對《平常的心》的熱忱超過所有人之和。”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

  可是當時瑞恩·墨菲已經進入了視線。墨菲和克萊默首次坐下來談《平常的心》,是在克萊默紐約公寓的客廳。那裡曾是1981年首個同性戀艾滋組織“男同性戀健康危機”的第一次集會地。當時墨菲只執導過一部電影(2006年的《夾縫求生》),正準備拍攝《美食、祈禱和戀愛》。“從我當時的履歷來看,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我可以執導《平常的心》。我拍過很多同志角色,但往往戲謔和調侃居多。”但墨菲告訴克萊默這部劇對他成長有著多麼重要的意義,克萊默則忠告他:《平常的心》絕不該是另一部艾滋電影。“在他的腦海裡,它其實是關於偏見和民權,關於權益必須靠自己去爭取。他希望現在的年輕人也能去看。我被徹底說服了。”48歲的墨菲很快得到了老人的充分信任。

  克萊默一直在擴展《平常的心》的劇本,最新稿已經膨脹到200頁了。考慮到並不是所有情節都適合拍成電影,墨菲說服克萊默進行了刪改,最終劇本被確定在了97頁。但電影其實也增加了一些內容,例如克萊默在一封信裡說:“作為一個照顧別人的人,我沒有時間來恐懼,恐懼對我來說是奢侈的。”墨菲問是什麼意思,克萊默回答:“我正在清理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為這段對話,電影中加入了內德照顧病中菲尼克斯、為他擦身和清洗床單的情節。按照墨菲的設想,這個故事不只是關於那些逝者,同時也是關於那些照顧者,醫生、護士、愛人,那些雖然年輕但已經和死亡天天照面的人。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

  墨菲本來打算將《平常的心》做成院線發行,並按照這個思路去尋找融資。他得到了布拉德·皮特的製片公司Plan B的支持,去年該公司製作的《為奴十二載》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然而HBO卻在中途強勢殺入。在墨菲和HBO選片主席邁克爾·隆巴度的一次會面中他無意提到了《平常的心》。當時墨菲正游說HBO為他翻拍老片《蘭閨驚變》大開綠燈,但隆巴度卻提不起興趣。出於禮節他詢問了墨菲手頭正在做的電影項目,當他聽到《平常的心》後立刻說:“瑞恩,這就是我們想和你一起合作的東西。”隆巴度回憶說: “我幾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勸說他,讓他相信HBO這個平台能讓更多觀眾看到影片。我還向他保證我們在市場推廣時會比別的電影公司更尊重這個題材。謝天謝地他被說服了。”

  HBO在同志影視上的履歷也具有相當的資本,尤其是2003年同樣改編自舞台戲劇、同樣有璀璨群星加盟、同樣關於艾滋的《天使在美國》,令HBO收穫巨大成功。“同志題材電影,尤其當涉及艾滋、死亡、為生存抗爭等內容,由於存在票房顧慮很難推銷出去——而我們卻恰恰因此收益。”隆巴度說。HBO為墨菲開出了遠超一般獨立電影的預算(1700萬至1800萬),讓他得以在更闊綽的畫布上盡情創作。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

  等到去年夏天開拍時,墨菲已經完全沒有選角的後顧之憂,無論同性戀還是異性戀演員都對這部電影表現出極大的興趣。14歲時就讀過劇本的馬特·波莫主動要求試鏡。“它對我的影響太大了。拉里、'男同性戀健康危機'、'行動起來',他們就像同志運動的催化劑,我們都站在他們的肩膀之上。”

  對內德飾演者魯弗洛來說,電影的內容依然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尤其那些政治鬥爭和策略值得被反复揣摩。現實中魯弗洛和克萊默一樣,都是熱心的政治活動家。魯弗洛是反水力壓裂運動的意見領袖(水力壓裂是一種頁岩氣開採技術,會嚴重污染水源)。《生活大爆炸》的吉姆·帕森斯則帶來了雙重的視角。他在2011年百老匯版和電影版中都扮演相同的角色:湯米,一個試圖平衡激進的內德和相對保守的其他同事的中間人。“我在舞台劇時就感受到了,我們的時機選對了。如今這種體會更強烈。”

  事實上,就在電影拍攝過程中,同志權益和同性婚姻的政治面貌都在發生深刻的改變。2013年6月26日,劇組搭建了80年代曼哈頓同志迪斯科“天堂車庫”,墨菲準備拍同志活動家的第一次艾滋籌款。克萊默那天正好去探班(他的健康狀況已經嚴重惡化)。在拍第一個鏡頭前,一個天大喜訊在劇組炸開了鍋:最高法院剛剛作出一項開創性的判決,宣布禁止聯邦政府承認同性婚姻的《婚姻保護法》違憲。剎那間整個人群都開始歡呼慶祝,好多人忍不住喜極而泣。所有的演員都圍著克萊默,為他鼓掌,希望能擁抱他,感謝他為這場戰役付出的全部努力。墨菲說那一刻他感覺就像深處歷史當中。飾演深櫃同志政治家的泰勒·克奇也說:“那一天太難忘了。它讓我們意識到我們為什麼做這些事情,讓我們意識到講述這個故事的全部意義。”

  而克萊默就像一個不太相信戰爭已經結束的士兵,仍然在努力適應一個事實:歷史——包括好萊塢——終於站到了他這邊。整整三十年他一直屹立在同志權益的最前線,一直在憤怒地控訴,包括指責他的盟友們不夠激進、不夠努力,或者無所作為。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

  “拉里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不用再戰鬥了。接下來是我的戰役,我來讓這部電影成真,保證它的品質。我很為他唏噓,因為他獨自作戰了那麼久,以至於哪怕成功了,哪怕一切證明他是對的,他也已經感覺不到了。”

  2014年1月,電影還在剪輯中,克萊默的病情突然惡化。墨菲帶上粗剪版,匆忙地趕到紐約,在病房中向克萊默和他的丈夫、建築師戴維·韋伯斯特放映了接近完成的《平常的心》,克萊默很滿意。跨越了30年時間維度,他的戲劇終於被改編成了電影,他終於可以闔上生命中最長的一頁了。

《平常的心》30年電影之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