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逃犯:跨性别探索40年(图)。(2014.04.10)
“我知道我不是個男人,漸漸地我明白我很可能也不是個女人。”凱特·伯恩斯坦承認,她正是個“不男不女”的人。
2013年11月,伯恩斯坦的跨性別著作《性別是條毛毛蟲》登陸中國。書中,她向所有人提問:為什麼我們生活在一個非男即女的世界?她質疑整個性別觀,質疑這個將人做男女劃分的世界,質疑性別本身。
跨性別者,一群生理性別與心理性別不相符的人。他們不是“同性戀”,他們也不是“易裝癖”、“人妖”或者“變態”。在他們看來性別像一件囚衣,他們打破常規尋求另一種性別表達,成為了一群性別逃犯。
我的身體裡住著兩個靈魂。
“跨性別”理念由美國的維吉妮亞·普林斯於上世紀70年代提出,意指那些不認為自己的性別與基於生殖器官決定的性別一致的人。但“跨性別”並不是現代文化的產物,也並非人為貼上的標籤,西方宗教傳統與原始文化中早已存在類似概念。
“海吉拉”(Hijra)在印度文化中代指“第三性別”群體,把自己稱為“不男不女”的人。他們通常扮演著宗教角色,是婚禮和出生儀式的主持人。北美原住民部落內也曾存在一種特殊的男性階級:他們穿戴女性的衣著,進行編織、燒陶等女人的勞動工作。他們被稱為“博達切”(Berdache),也稱為“雙靈”,意指一個身體內住著“兩個靈魂”。
經過歐洲文明統治後,這些原住民部落的雙靈性別文化幾乎徹底絕跡,海吉拉們也風光不再。自此,跨性別者已經在黑暗的“衣櫃”裡躲藏了幾個世紀,直到今天。
跨性別者陳染就壓根兒沒打算“出櫃”。
每當走出家門,陳染就會化身演員,觀眾是所有能看到他的人,角色是“男人”。對於陳染來說,這是場一生的演出,一絲不苟,不能出錯,否則觀眾便會以“娘娘腔”、“變態”作為回饋。
他總結出了一個“男人”所需的自我修養。兩腿張開角度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得是爺們的角度,“雖然爺們根本不在乎這事兒”。端杯子時要時刻小心不自然的蘭花指,翹起一下不要緊,趕緊收回不能被發現。出色的演員為了入戲需要時刻代入角色的心理活動,這成了對“男人”扮演者陳染最痛苦的折磨。“任何提醒自己是個男人的時候我都會感到自卑。”
跨性別者總是被視為“異類”,應付無處不在的冷暴力成為必修課。性別障礙鑑定專家田亞華稱,目前變性慾望仍被普遍視為一種疾病,一般被稱作“性別識別障礙”或“易性癖”。有些跨性別者甚至會被當做精神病患者接受長期的心理治療。
眾多的病例資料表明,所謂“易性病”其實是與生俱來的,並非積久成習。
上世紀末,安徽醫科大學周江林博士的一篇研究論文,首次從生物學的角度證明了變性者的腦結構不同於普通人。他通過對6例變性者大腦的深入研究,發現下丘腦中有一個叫做“終紋床核中央區”的核團和人的性別自認有關係。普通男性的這個核團比普通女性大44%,而男變女變性者的這個核團只是普通男性的52%,和普通女性相仿。
“許多跨性別者並沒有深思熟慮,有的人術後才發現,他們要的完全不是這樣,可一切都已經晚了。”
一旦走入公眾視野,跨性別者通常都會被冠以一個更容易理解的名字——“變性者”。
韓國藝人河莉秀、舞蹈家金星、“春夢姐”彭小春,這些都是一提到“變性者”,人們腦海裡會跳出的名字。泰國變性美女Poy在不久前上映的《掃毒》中驚艷亮相,與張家輝激吻,再次在國內踢爆變性者話題。
Poy被讚為“最美人妖皇后”之後,手術的細節照片在網絡上被大量曝光。她甚至袒露了心路歷程:“做手術的時候真的很疼,不過當想想我變成女人之後的那種高興的心情,對比之下還是非常值得的。”
梁詠恩也是一個變性者,一個跨性別者,他於2009年在香港接受了變性手術。他的男性生殖器官被拿掉,現在那裡看上去就和女人一樣。手術後,他專門成立了香港跨性別資源中心,為跨性別者奔走發聲,舉辦了數十次演講,可他常常需要費盡力氣,去面對一群只聽得懂什麼是“變性者”,卻聽不懂什麼是“跨性別者”的觀眾。
事實上,手術並不能真正改變性別。所謂“變性手術”,醫學上稱“生殖器重塑手術”,只不過是通過類似整形的方法,將原有生殖器切除,重建新性別的器官和第二性徵,使其外觀看上去類似男人或女人而已。生育和性高潮仍然是無法解決的問題。
田亞華曾為130多位跨性別者實施過變性手術,他介紹說,目前國內的手術水平遠遠不及泰國,也不及香港台灣,許多跨性別者遠赴泰國進行手術,但多數人無法承擔手術費用。
變性手術的實施要經過嚴格的考察。田亞華表示,跨性別者需多年以來都有強烈的變性慾望,並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性生活”,才能對其實施手術。但仍有一部分人在術後感到後悔。“許多跨性別者並沒有深思熟慮,有的人術後才發現,他們要的完全不是這樣,可一切都已經晚了。”
即便如此,仍有大批的跨性別者強烈渴望著手術,並不是由於對另一種性別的渴望,而是源於對自身性別的不滿。“想要手術的心情,一般人是體會不到的。”梁詠恩曾反復向上帝禱告,希望上帝將自己變成女人,還曾4次自殺未遂。手術後,他將自己的名字改為“詠恩”,即詠贊上帝的恩典。
“為什麼錯的一定是我們的身體,而不是大眾的性別規範?”
並非接受過變性手術的人才是跨性別者。任何突破傳統的性別表達和嘗試,都可以算作跨性別行為。性別探索中,任何一站都可能成為最後一站。髮型、聲音、外貌、手術,都是逾越性別規則的方法。
“性別是鮮活而變幻的,就像一條河流。”伯恩斯坦說,性別可以是流動的,也可以是模糊的,“如果說模糊性是拒絕符合某種既定的性別規則,那麼流動性就是拒絕保持某種性別。”伯恩斯坦隨心所欲地表達著自己的性別,他將自己視為“一個逍遙法外的所在”。
《性別是條毛毛蟲》的譯者,廈門大學人類學研究生廖愛晚稱:“很多決定接受變性手術的人都會認為自己的靈魂是被錯放到別人的身體裡,但如果換一個角度想,為什麼錯的一定是我們的身體,而不是大眾的性別規範?”廖愛晚認為,每一個人都有權利成為一名跨性別者。可現實對“違規”的人往往並不寬容。
1993年12月31日,美國年僅21歲的布蘭登·蒂納因為跨性別身份而慘遭謀殺。他的故事被搬上銀幕——紀錄片《布蘭登·蒂納的故事》(The Brandon Teena Story)獲得了1998年柏林電影節的最佳紀錄片獎並成為同年溫哥華電影節的最佳紀錄片。
麗塔·海斯特是美國跨性別者謀殺的又一個犧牲者。1998年11月,她的死引發了“記住我們的逝者”(Remembering Our Dead)網絡活動。每年的11月20日成為“ 跨性別者紀念日 ”(Transgender Day of Remembrance,簡稱TDOR),一個緬懷跨性別恐懼受害者和仇恨犯罪罹難者的日子。
目前,美國已有20個州別和1個特別行政區立法禁止有關性傾向之歧視,12個州別和1個特別行政區並訂定法律禁止性別認同和性別氣質的相關歧視。2013年8月11日,美國加州州長正式簽署“自定性別”法案,允許幼兒園至12年級學生根據自我認知性別,而非生理性別認定性別,並參加各種活動。
2013年11月,台北市政府為滿足多元性別民眾的如廁需求,把基隆市中正區戶政事務所的廁所改建成男女共享的“性別友善廁所”,成為跨性別通用公廁的首例。
北京“愛白跨性別小組”的負責人“無機酸”稱,雖然跨性別運動在國際上發展已久,但在國內仍然是個新鮮概念。作為國內為數不多的跨性別組織之一,“愛白跨性別小組”能做的,除了些許的法律援助和醫療諮詢,也無非是拉拉家常。“愛白”還曾為男變女的跨性別者開辦過化妝課程,沒有專業的化妝老師,只能高手帶新手,結果變成一群男人坐在一起,笨手笨腳地學如何化妝。
(《新周刊》第411期文/張雪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