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陰陽人/系列1:性別不是問題,何必選邊站。(2013.12.22)
【記者李威撰台北報導】
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有一句耳熟能詳的經典台詞:「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看在國內唯一公開現身的陰陽人眼裡,這句話正好可以用來描繪陰陽人遭遇的難題,但唯一的差別在於,被視為「問題所在」的困難抉擇,可能「根本就不成問題」(that is not the question)。
(上圖)香港今年11月9日舉辦同志大遊行,現場高掛LGBT的氣球,丘愛芝自己補上漏掉的I。丘愛芝說,陰陽人在華人社會不是好聽的字彙,香港尤是如此。但他認為,要擺脫污名,要從翻轉難聽的字彙開始。(圖/丘愛芝 文/李威撰)
出生於1966年的丘愛芝,是「國際陰陽人組織-中文版」(Oii-Chinese)網站的創辦人,也是目前國內陰陽人議題上唯一一位發言人。雖然他(取人字旁的「他」,是指他是人類的一員,非男性之意)的故事只代表社會中的極少數人;但故事背後的意義,卻可以拓寬大多數人的性別視野。
要進入丘愛芝的生命故事,Grace與Hiker這兩個被他使用過的英文名字,正好發揮說明的作用。他形容,陰陽人的自我覺醒過程,就像漫遊者(Hiker)一般,為了認識自己,在不同領域遊走、探索;而身為陰陽人雖然辛苦,但也有幸讓他走過別人未經的道路,因此如蒙恩典(Grace)。
根據Oii-Chinese網站的說明,陰陽人是指生理性別無法明確歸類為男性或女性的人,可能同時擁有雙性特徵,或是缺乏定義某一性別所必須具備的生理特徵。
至於台灣目前有多少陰陽人,沒有確切統計數字可供參考。但有國外學者認為,陰陽兒的出生機率是2千分之1;另有學者認為,數字可能高達4%。事實上,陰陽人的情況千差萬別,按不同定義統計,會有不同數字。
在台灣,目前與丘愛芝保持聯繫的陰陽人約有10位,彼此散居各地,相聚動力不足,有些人只有網路上的接觸。另外,礙於壓力等各種因素,陰陽人不願公開現身,因此Oii-Chinese的成員至今仍只有丘愛芝1人。
走過自我懷疑的過往
6歲的時候,丘愛芝被父母帶去進行性別指定手術。三總醫師剖開他的腹部,發現有子宮及卵巢等內生殖器,因此決定切除他大如陰莖的陰蒂。由於年紀還小,丘愛芝不曉得自己動了甚麼手術,只知道從小就被父母當作女孩子來養育。
就讀金華女中的丘愛芝,開始步入青春期,但他沒有朝女人的路線發展。不只乳房沒有發育,甚至出現喉結、鬍渣等第2性徵。最令他焦慮的,則是月經遲遲未來。就醫無效之後,父親只好拿出兒時的病歷表給他看,翻了字典才知道自己竟是「雌雄同體」(hermaphrodite),他當時在日記裡寫道:「自己不想當個怪物。」
感情的結束帶來覺醒
一直到1990年代,丘愛芝主要還是在女同志圈打滾。陰陽人身分的覺醒,主要得歸功於交往10年的女友在2004年跟他提出分手。當時,女友一句「你太像男生」,讓他彷彿「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一股油然而生的憤怒感,讓他想向世人宣告:「自己就是這個樣子。」因為分手的一席話,逼他必須面對自己的陰陽人身體議題。
真正對陰陽人深入瞭解,要從2008年丘愛芝正在撰寫碩士論文的時間算起。當時全球首部陰陽人電影《我是女生,也是男生》(XXY)上映,讓他產生極大的共鳴。他開始上網瀏覽,發現國際陰陽人組織(OII)的網站,幾經互動,創辦人邀他主持中文版網站,於是才有OII國際中文版在2008年11月8日的誕生。
性別就是一種扮演
時至今日,仍不斷有人喜愛追問他一個惱人的問題:「你到底是男是女?」在他看來,性別就是一種扮演,回顧自己的成長過程,他認為自己無論是扮演男性或扮演女性,其實都扮演得不好。
就像在大學時代,由於缺少制服的保護,丘愛芝開始學習女性化妝扮。他留了一頭長髮,想效法齊豫,結果因為雄性禿而燙壞頭髮,父親甚至說他比較像是搖滾歌手薛岳。
出社會後,收到同學結婚的紅色炸彈。在他看來,性別化的正式場合根本就是夢魘,硬要打扮成女人的結果,就是活像個素質不佳的人妖,在路上被人盯視的感覺相當不舒服。
礙於人際交往的需要,丘愛芝在自我介紹時,會按著證件性別表明自己是女性。但事實上,丘愛芝根本不想被定位為男或女。
多元才是真正的常態
雖然人總是有分類的需要,所以性別被化約為男女;但丘愛芝認為,細看不同個體,其實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以生理性別而言,即使同樣被劃歸為男性,但染色體及內分泌多少有些差異。況且,性向至少有「生理」、「心理」及「社會」3個維度,每個人畫出來的型狀不盡相同。
「太過典型的性別刻板印象,會侷限我們對人的認識。」在丘愛芝看來,多元才是真正的常態。「如果一開始就抱持這種心態,就不會去框限別人。」他說。
首要目標是被「看見」
丘愛芝認為,現階段的首要之務,就是讓陰陽人被社會大眾「看見」。因此自2011年10月開始,他展開「擁抱陰陽人」的行動,藉由公開現身讓大眾正視陰陽人的存在,同時希望召喚更多陰陽人出現與他相聚。
丘愛芝選擇勇敢站出來,跟他2010年前往美國拜訪國際陰陽人組織有關。以前的丘愛芝對自己還有一些自卑,但美國行讓他一掃羞恥的感覺。他發現,私底下找尋同類人是不夠的,必須轉身面對大眾。唯有自己成為創辦人,才能讓更多有需要的人真正找上他。
丘愛芝表示,台灣的陰陽人運動,主要能量來自國際社會。過去相關的中文知識太少,他希望有更多陰陽人集結,進而經營在地的族群力量、產生自己的論述,然後改善自身的處境。
回到莎翁的那句經典台詞:「to be, or not to be.」陰陽人的日常生活仍要面對無數的困難選擇:究竟該上女廁還是男廁?該扮成男生還是女生?我是誰?我可以喜歡誰?丘愛芝說:「漸漸了解,我們的存在根本不被承認,我們自己也被搞得很分裂。」難道不是就像電影《我是女生,也是男生》裡的主人翁說的,其實根本沒甚麼好去選擇的?丘愛芝也反問:「為什麼非得要做出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