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地區／戲劇線】請無綫劇集尊重法律專業。（執業律師／樂小瑜）2013.10.08
■《愛．回家》劇照。 |
肥皂劇《愛．回家》已播放三百多集，最近宣佈添食，據說是「只要有廣告，便會拍下去」。壓倒性一台獨大，豈愁沒有廣告？劇中「查李施」及「史林廖賴」律師樓一眾上下，今後仍會長期繼續向過百萬觀眾，輸出他們那些似是而非、想當然的「律師樓故事」。
聽古唔駁古，感情線、親情線、事業線……晚晚肥皂一番絕無所謂──假如無傷大雅。不吐不快的原因，是不少胡謅亂扯的情節正動搖或扭曲一些基本法理觀念、核心價值。
近期最惡劣例子：8月28日播出第333集〈壞爸爸，好爸爸〉。情節大致是「史林廖賴」的廖律師（歹角），被「查李施」師爺馬壯（男主角）拍攝到他易服打扮的照片，馬壯本打算挾以向廖律師提出某些私人要求，否則在網上發佈「易服癖」照片，讓廖律師被「釘牌」云云，但廖一派「問心無愧」不肯就範。劇情下半段是馬壯發現「怪錯好人」，原來廖律師是單親爸爸，前妻丟下幼女出走，不巧小女孩的班主任不通情理，見家長指定要媽不要爸，於是廖濃妝艷抹，穿起女裝，甚至出動變聲器，到學校喬裝成女兒的媽媽，成功騙過那個雌雄不辨的懵懂老師。該集訊息：壞人也可「為善」，可以是「好」爸爸，「溫馨」啊……
且不說劇集的正面人物施展威脅（blackmail）手段被合理化是否合適；又不說該情節對跨性別人士明顯有歧視成份；更暫且撇開律師不論男女作跨性別打扮，根本並無違反任何專業守則（筆者見過男律師長髮披肩、傅粉施朱、身穿符合法庭服飾要求的標準黑色套裝，庭上稱職發言，法官對其跨性別打扮，未動一條眉毛），劇情最荒謬得令人無法妥協之處，是盜用他人身份這樣明顯的非法手段，居然被嘉許！
若編劇們不太健忘，又或肯花一點時間略做資料搜集，不在很久以前，即2007年6月14日，多份報章頭條報道：中性打扮少女盜用哥哥身份，應徵並受僱於百貨公司當售貨員，後因偷竊東家貨品東窗事發，被起訴盜竊之外，亦被控以盜用他人身份證及意圖妨礙司法公正等刑事罪行，罪名成立，法官念其年少無知，輕判入更生中心。若以劇中廖律師一把年紀，兼且知法犯法，他盜用前妻身份，向學校老師作出欺詐性失實陳述（fraudulent misrepresentation），該鋃鐺入獄，連帶遭律師會紀律處分包括「釘牌」。於法如是，於情於理，一個飽學而持有法律專業資格的父親，這樣向女兒親身示範撒謊、欺詐、違法，竟被劇集正面肯定他的弄虛作假，並裹以「溫情」標飾，無知地向觀眾大派糖衣毒藥，動搖其中一種重要的普世核心價值──誠信。
〈壞爸爸，好爸爸〉情節違反法、理、情，但也只是較完整而突出的例子，冰山一角而已，充斥《愛．回家》的法盲理歪，滲透於許多零碎情節。例如：僅曾於多年前考獲律師資格、並無真正執業過、且天天賦閒在家的闊太，居然可做律師樓合夥人！又不知編劇們從何處幻想所得，無端端有律師角色煞有介事說甚麼「證人口供可以做兩份，以第二份為準」？害得現實生活有證人錄口供時信以為真。又有律師角色經常強調自己是甚麼「法庭上的長勝將軍」，承辦案件純以他判斷的「贏面」（當然也只是編劇們自度的一些「考慮因素」）決定或拒或接，這是很典型的門外漢思維，完全不理解訟務非以「贏輸」二字概之，勝訴敗訴之間存在許多狀況，包括和解的斡旋，以及和解之後的跟進配合，均需要法律服務支援，絕不是律師覺得「個客會輸」，便拒諸門外少件事，大夥齊齊放工打機、火鍋、cosplay去。此外，此劇當然少不得「塘水滾塘魚」特色：來來去去那幾個律師、客戶和司法人員，彼此之間愛愛恨恨、恩恩怨怨、兜兜轉轉……這一集A代表B告C，下一集A反過來代表C告B，利益衝突（conflict of interest）概念──零！
但公平地說，《愛．回家》也不是一套特別差的以律師行業或法庭為背景的法盲劇，它不過一脈相承大台歷年來不斷把法界人與事肆意閉門造車的慣技，延續下去。《愛．回家》之前的法盲劇，也爛得很，例子不勝枚舉：
《男親女愛》師爺男主角中了六合彩，竟可「買起」律師樓做合夥人；《法網伊人》大奸角，竟用了現實執業律師的名字，令真律師尷尬不便，編劇們居然連翻一翻法律界名錄（或上律師會網頁）查一下有沒有同名同姓者也懶得做；《怒火街頭》及《怒火街頭2》大律師男女主角「偉大地」輪流為對方大搞妨礙司法公正，更過份是劇中因此而被判入獄及「釘牌」者，一陣子又恢復執業資格，即劇中人所稱「復牌」（救命！律師不是股票，「復」甚麼「牌」？）；《老婆大人》出現媳婦當裁判官，公堂不避席主審家翁的荒謬情節……
近日電視正播放新劇《法外風雲》宣傳片，好像又是夫婦（或離婚夫婦）不避席，一個審、一個訟辯的戲碼，別說這是香港司法制度所不容，來來去去這些套路，觀眾會覺得有趣嗎？也不是有意苛責幕後班底，長年累月一台獨大，播甚麼觀眾便看甚麼，流水作業，編劇們慣了可以關起門來不斷寫呀寫呀，漸漸忘了應該做些資料搜集，或來不及就情節是否符合法、理、情，稍稍求證一下，細心思考一下。
免費電視增發牌照遙遙無期，本地電視行業壟斷，無競爭畸形生態牢不可破，法盲劇還不陸續有來？
樂小瑜
執業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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