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地區】探訪鄭州同志酒吧,傾聽同性戀人群心聲(組圖).(2013.09.05)
《豫見》013期:走進鄭州同性戀酒吧
在中國,同性戀已經實現去罪化和非病理化,但同性戀者依然飽嘗世人的歧視,無法享受與異性戀同等的權利。他們往往對家人和朋友隱瞞自己的性身份,懷著與生俱來的罪惡感,受盡欲望的折磨,戰戰兢兢地活在異性戀佔據絕對霸權的世界裡。
本期《豫見》,我們帶您走近鄭州同性戀酒吧,傾聽同性戀人群的心聲。
探訪同志酒吧
鄭州的這家同志酒吧地處市中心,靠近火車站,但所在的街道並不熱鬧,給人靜謐之感。酒吧的木板門有些陳舊,上面掛一個霓虹招牌,閃閃發光。晚上九點鐘,酒吧座位上空空蕩蕩,鄭州同志的夜生活尚未開始。我在門口找個位置坐下,偶爾幾個男扮女裝的「易服同志」從身邊走過,濃妝豔抹,身材性感,胸前不乏一條顯眼的「事業線」。酒吧的員工各就各位,有人准備酒水,有人排練節目,有人在櫃台前整理賬目。阿木和他的朋友阿領在一起生活十多年了,兩人一起經營這家同志酒吧。阿木身材魁梧,神色溫和,說起話來每個字都發音清晰,偶爾對員工指點一下。阿領則頗顯低調,微微駝著背,默默做著事。
阿木八十年代讀大學,在圖書館一本雜志裡讀到一小段關於同性戀的描寫,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同性戀」這個概念。至今,他回憶起來,還略顯興奮地說道:"我很震驚,原來世界上有那麼多人都是同性戀。"阿木從小到大都覺得和男生在一起很愉快,但一直都沒有明確自己的性身份,直到他的大學班主任對他表白。那時學校組織籃球比賽,阿木和班主任都入選了校男籃,兩人經常在一起訓練。
「那時候不叫輔導員,叫班主任,他年紀比我還小。有一次,我一個人在宿舍午睡,他來到宿舍,對我說,他喜歡我。我說老師喜歡學生很正常。他看我沒明白,又說他愛我。我說老師愛學生也很正常。」阿木回憶起他的「初戀」說。
「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吧?」我問。
「我當時毫無思想准備,也害怕啊……隨後他說他是同性戀,我若是接受他,就和他在一起,若不接受,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阿木當時不置可否,但等到打完比賽的當天晚上,兩人便「住到了一起」。
兩年後阿木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北方的一座城市工作,班主任則去北京工作。兩人經常用BP機聯系,一年總要見上幾次面。後來班主任迫於父母的壓力,和異性結婚了。兩人分手,再無來往。
「你怎麼來到鄭州的?」我問阿木。
「我跟單位請了個假,然後一去不返。我想看看會不會餓死。」阿木似乎對當年的「壯舉」很自豪。「我找到一家集團公司,做駐外經理,被派到鄭州工作。到鄭州後,我打聽到鄭州同志的露天聚會點在哪兒,就去那兒逛,有幾次還差點被佔了便宜。我和阿領就是在那兒認識的。他以前被騙過,警惕心很強。我不管,我繼續和他聯系,請他吃飯,對他好。後來他接受我了,我們就一起搬到關虎屯住,一起做生意。時間久了,我們的關系更像親情,彼此惦記、關心,簡簡單單的過日子,就這樣。」
顧客漸漸多了,三五成群圍坐在桌子旁,聊天,喝啤酒,看表演。
台上妖嬈嫵媚的歌者,一律是二十左右的男生。對他們來說,從白天到黑夜,不僅是時間的轉變,還是從「男人」到「女人」的輪回。
酒精的刺激使晚上的氣氛更加熱烈,空氣變得曖昧起來。人們似乎沒有華麗的語言來訴說內心的情感,唯有一飲而盡。
音樂總監介紹每個表演者時,都不忘在名字前加一個「美女」。美女成成帶著假發,穿著低領旗袍,腿穿黑絲襪,邊唱邊跳。阿木對我說道:「他上大學那會就來這兒演出,現在畢業了。他家條件不好,靠他賺錢養家。」
「他們年紀都大多?」我問。
「都二十左右。」
成成看到攝影師在給他拍照,很配合地擺出各種嫵媚造型,拍完後奔到攝影師身邊看照片。「在給我拍寫真麼?哈哈,我很火的。」他笑著說。
成成家境貧寒,從上大三時起並來酒吧做反串表演,賺錢貼補家用。大學畢業後,他在酒吧做專職表演,月收入有三四千。
散場前,成成臉色凝重地對我說:「老家人不知道我做這份工作,我不想叫家人知道。」凌晨兩點鐘,客人都走了,成成和他的同事卸了妝,變回男兒身,成了一個個干淨俊俏的小伙子。
我們一起走出酒吧,他們攔下兩輛出租車,叫我和攝影師坐前面一輛先走。
圖:阿木和他的朋友阿領十年前相識於鄭州的一處同志露天場所,兩人一見鐘情,很快便同居,隨後一起做生意。如今他們在鄭州開設一家同志酒吧。
自我認同:同志也要有尊嚴的生活
2001年,阿奇創辦了河南第一家同志酒吧。
在動輒得咎的年代,同志之間只能偷偷摸摸幽會。久而久之,鄭州一些公園成了同志固定的聚會場所。大多同志都會選擇在廁所解決自己的性需求。阿奇談起創辦同志酒吧初衷,就是要變「廁所文化」為「酒吧文化」,在酒吧裡,同志們可以大大方方交友和戀愛。
起初,來同志酒吧的人甚少,來的人也多半忐忑不安,若有人喊一句「警察來了」,所有人都驚慌逃跑。
在中國,同志歷來是一個禁忌。1997年,新修改的《刑法》將「流氓罪」去除,同志們才松了一口氣。在此之前,同志極可能因為自己的同性戀者身份或行為被判以「流氓罪」。
盡管法律上同性戀已經實現了去罪化,但在社會上,人們對同性戀的歧視依然盛行,絕大多數同志不敢公開承認自己的性身份。很多同志被迫與異性結婚,痛苦不堪。在歧視與壓抑的折磨下,時常有同志選擇自殺。
提起同性戀,許多人自然地把這個群體與濫交、艾滋病等詞匯劃上等號,這個邊緣化群體更加污名化。而這背後折射出的,除了世俗觀念的偏見之外,也是同性戀群體內性安全、性保護意識的缺失。
同性戀在總人口中的比例,國際學術界一般認為在3%至5%左右,也有學者稱可能高於這個比例。以此保守計算,中國有至少四千萬同性戀者。男同性戀是艾滋病感染易感人群之一,這一趨勢使得同性戀群體在本就強大的社會壓力下,背負了更多道德罵名。在創辦同志酒吧同時,阿奇還創辦了公益組織「河南公益先鋒」,倡導同志文化,在同志人群中開展艾滋病防治工作。
今年8月,河南公益先鋒邀請同志媽媽吳幼堅來鄭演講。在吳媽媽的支持下,兒子鄭遠濤選擇了「出櫃」——面向社會公開自己的同志身份。吳幼堅說,愛是最美麗的彩虹,愛能沖破思想上的偏見,化解心理上的歧視。兒子鄭遠濤和朋友定居北京,相親相愛,吳幼堅說她為擁有「兩個兒子」感到幸福。在同志圈裡,大家都尊稱吳女士為「吳媽媽」。吳媽媽組織並創立「同性戀親友會」,開通熱線為同志排憂解難,撰寫文章呼籲社會寬容。2012年1月1日起,吳媽媽不再擔任同性戀親友會會長,設立了吳幼堅公益工作室,除了在院校、社區、企業、疾控部門做同性戀主題講座,也面向同志群體做艾滋病檢測服務工作。在尋求理性認識,倡導更多社會包容之外,珍愛生命,自重自愛,遠離高危行為,或許,更是我們每一個社會人應該踐行的。
撐同志 反歧視
2012年5月,鄭州一對同志戀人小陽和小海舉行了「婚禮」。在三禾工作坊的辦公室裡,兩人許下愛的諾言。盡管他們的婚禮並無法律意義,他們想以此告訴世人:同志之間也有真愛。
同志權利運動要求同志享有和異性戀者同等的公民權和人權,重要議題之一便是是爭取同性婚姻合法化。
相對於香港和廣州的同志權利運動,鄭州幾乎是一片空白。鄭州的同志組織的作為限於艾滋病防治和干預,以及同志文化倡導。
女同性戀者Y說:「同志權利的最終實現,要靠同志自己來爭取,爭取成功的前提是,同志之間要達成共識,形成默契,一起行動。世人對同志有很多誤解和歧視,如果同志不聯合起來,相互取暖,很可能會自暴自棄,自甘墮落。我們只有變得強大起來,才能免受其傷害。」
直人(異性戀)失戀時身邊的朋友會關心他,當他追異性時身邊人會出謀劃策或起哄,當他即將走入婚姻時又有親友的祝福和各種約定俗成的「指引」,這些土壤都有助於個人的成長,或生活、感情的穩定。同志從一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同性戀時,他只有自己一個人,他們會戒備心十分強,感情中有互相傷害,卻沒有保護的土壤。從「廁所文化」到「酒吧文化」再到「社區文化」都是這種土壤的不斷改善,這個過程中,同志群體的需求也不斷從最基本的性需求,一直到了希望得到社會大眾的尊重的需求。
誠如宗薩仁波切所言:「同性戀性行為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執著,我們不應該認為,喜歡吃披薩的人比喜歡吃檸檬飯的人糟糕。」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在不侵害他人的前提下,都應該得到尊重。
同志常識問答 (來源:同語)
同性戀(Homosexual):情感上和生理上都被相同性別所吸引的人。包括女同性戀(Lesbian,中文諧音稱為「拉拉」)和男同性戀(Gay,英文也泛指男女同性戀者)。
同志(Tongzhi):華文語境裡對男女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人群(LGBT)的總稱,由香港導演林奕華在1989年首次倡導使用,取「志同道合」之意,以對抗社會對「同性戀」的污名化。
出櫃(Come Out):對他人公開自己的性傾向或性別身份。由於歧視和污名的存在,同性戀、雙性戀和跨性別者常常隱瞞真實的自己,猶如藏身暗櫃之中。
同性戀是天生的,還是後天變成的?
性傾向的成因,不僅並不單一,而且因人而異。多數人的性傾向形成於早年。大量研究發現,先天的生物因素對於個人性傾向有重要影響。科學界公認,性傾向最有可能是生物因素、環境和認知共同作用的結果。
跟同性戀接觸多了會不會變成同性戀?
很多人接觸同志文化時,都會有這樣的疑慮。其實,感情和性傾向,都是自然而然的、勉強不來的。同性戀者從小就在異性戀文化的包圍中成長:被異性戀父母撫養、和異性戀朋友交往、絕大多數書籍和電影中的愛情也是異性戀的,但他們仍然沒有「變成異性戀」。了解性傾向與性別身份的相關知識並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性傾向,而只會幫助一個人更加全面地了解自我和他人。
阿木是個來自北方的壯漢,身材魁梧,面色溫和,說起話來咬字清晰。酒吧的大事小情都要他來決斷,員工對他也尊敬有加。阿領則沉默寡言,永遠一副溫順的深情,從容不迫的做著手邊的工作。
晚上十點鐘,酒吧裡陸續有顧客來,阿木一一招呼,有些人是多年的老朋友。
黑夜降臨,來到同志酒吧,同志才能無所顧忌地展現本真一面。台上妖嬈嫵媚的歌者,一律是二十歲左右的男生。對他們來說,從白天到黑夜,不僅是時間的轉變,還是從「男人」到「女人」的輪回。
反串歌者盡情歌唱,擺出各種造型。
觀眾為表示對演員的欣賞,會給小費,有時直接塞到演員手中,有時將錢塞進啤酒瓶口送上舞台。演員一曲完了,會走下台和觀眾喝點酒,聊上幾句。
酒精的刺激使晚上的氣氛更加熱烈,空氣變得曖昧起來。人們似乎沒有華麗的語言來訴說內心的情感,唯有一飲而盡。
成成家境貧寒,從上大三時起並來酒吧做反串表演,賺錢貼補家用。大學畢業後,他在酒吧做專職表演,月收入有三四千。他說,老家人並不知道他做這一行,他想回歸到異性戀世界,漸漸退出舞台……
到深夜兩點鐘,演出結束,客人散去,成成還要再花上半個小時的時間排練新節目。阿木會在一旁觀看,等著和員工一起離開酒吧。
酒吧生意一般,勉強維持生計。阿木說和阿領風風雨雨相濡以沫這麼多年,兩人的感情更似親情。
阿木每晚開電動車載阿領回家。他們和員工彼此說過再見,消失在夜色裡。
阿鵬也曾為自己是一個同志而苦惱,後來他讀了不少有關同性戀的書籍,例如方剛的《同性戀在中國》、李銀河的《同性戀亞文化》,這些書使他能夠正視自己的同志身份。鄭州的同志文化圈漸漸成形,他能夠找到很多「志同道合」之人,漸漸的他有了自我認同。目前,阿鵬在河南公益先鋒做志願者。
鄭州市中心某公園是同志的露天聚會地,只要天氣好,從下午到深夜,不斷有同志出沒。
阿鵬晚上來到鄭州某同志酒吧,給這裡的人免費發放安全套,以此預防艾滋病在同志人群中的傳播。鄭州已有數家民間防艾公益組織,它們配合省市區疾控中心做了大量的檢測、干預、培訓和宣傳工作。
酒吧老板說,他希望同志在這裡有歸屬感,雖然盈利微薄,但給同志提供正常的情感釋放場所。
舞台後面的化妝間氣氛歡快,大家彼此以寶貝相稱,開各種玩笑。每個反串表演者都是化妝高手,化妝前後判若兩人。
每次演出之前,反串表演者會細心裝扮自己,照顧到每一個細節。他們極擅掩藏自己的男性體貌特征,用脂粉,用色彩鮮豔的衣著,將自身的女性特質淋漓盡致地激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