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於站出來從事公益事業為孩子爭取權益的同性戀者的母親合影
(同性戀親友會執行主任阿強供圖)

　　調查發現：母親比父親更勇敢，孩子「出櫃」後願意站出來8成是媽媽

　　「兒子出櫃，我要入櫃。社會包容的空間並不大，父母需要給他一片天地。」1996年，趙姨(化名)50歲，兒子阿海(化名)16歲。當兒子一句「我是同性戀」傳入趙姨耳邊，便展開長達14年的「拉鋸戰」。不敢責怪，沒有憤怒，未至於絕望，但趙姨形容那時自己心痛得竭斯底裡。14年後，30歲的阿海「出櫃」，趙姨夫婦最終釋然、接受。

　　孩子遇到挫折，都想退到母親這個溫暖的港灣尋求安慰和幫助，和普通母親相比，「同志媽媽」還要面對「家變」這個可能隨時被引爆的「地雷」。而母親一旦選擇接受孩子「出櫃」，也就選擇把外界的壓力從孩子那裡扛到自己身上。

　　國內唯一關注同性戀者親友的機構「同性戀親友會」相關負責人透露，在同性戀親友會的圈子中，孩子「出櫃」後願意站出來為他們爭取權利的8成是媽媽。相比之下，父親基本不活躍，和男人更多考慮面子問題有關。而母親則更勇敢，只要愛我的孩子，讓他幸福，可以超越藩籬。

　　67歲廣州趙姨的故事：「我心痛得每天都想把頭髮扯下來」

　　16歲：「孩子離我們越來越遠」

　　2005年，當阿海提出到外國讀書，趙姨就知道兒子選擇背井離鄉，是下定決心不結婚。

　　事情緣起於1996年，那時16歲的阿海正念高中。一天，阿海回家，抱著趙姨痛哭：「媽媽，我有病，好難受啊！」趙姨問究竟得了什麼病，阿海吞吞吐吐。當阿海說「我是Gay」時，趙姨還一知半解，笑問他：「這個關你什麼事？」

　　儘管兒子以「我自己會解決」來結束母子對話，但那一夜，趙姨徹夜難眠。「像我們六七十歲的，還是受傳統思想影響，過不了這關。」 趙姨年輕時讀過巴金的《第二個母親》，「我當時不解，問我媽媽，為什麼那個男人會變成別人的老婆。媽媽罵我，說那是壞書，以後不要看。之後，我就有一種深刻的思想，認為同性戀是不好的。」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趙姨腦海一片空白，同時擔心孩子有心理問題，於是求醫。醫生說，有部分同性戀者是天生。父母應該多理解和包容。讓他觀察自己、確定自己。同性戀人群由於承受較大壓力，心理容易壓抑，更有甚者選擇自殺。

　　這席話如夢魘般如影隨形，雖然趙姨在兒子面前再無提及此事，但人後，趙姨稱自己變得竭斯底裡，「我的心好痛，這種痛常人是無辦法理解的，我每天都想把頭髮扯下來。」幸好老伴比趙姨冷靜，他上網搜索資料，告訴趙姨怎樣正確認識和對待同性戀。「但我是聽不進心裡。兒子是家裡的獨苗，不結婚，老一輩眼裡認為傳宗接代沒有希望。」

　　趙姨稱以前兒子有什麼心事都對她說。但那天以後，阿海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以前親子間的交流日漸消失，隨之而來的是14年漫長的「拉鋸戰」。

　　30歲：「他出櫃後變開朗」

　　2005年，阿海提出到外國讀書，趙姨心頭一震：「我知道他是為了逃避壓力，其實當時並不寬裕的家境供不起他出國。我很害怕出國了他就不回來。」這個問題趙姨一直如鯁在喉，然而怕說穿了，兒子會做出傷害身體的事情，趙姨還是希望給他寬鬆的環境，讓他出國。

　　出國後，趙姨用電話和MSN聯繫。但一提到婚姻問題，阿海支吾兩句就會下線。「我和其他同性戀家長交流時發現，大家都會遇到相似的情況。」

　　這層紙被「戳穿」，是在2010年夏天。阿海對父母說：「我要和你們商量一個嚴肅的問題。我要出櫃，不會結婚。」趙姨當時早有思想準備，她知道兒子在等父母「發作」，但他們卻十分平靜：「是就是咯。」

　　那一夜，趙姨和阿海談心。「我告訴他，你決定走這條路會很艱苦。」 但傳宗接代仍是趙姨放不下的心頭大石，趙姨試探說：「可不可以先結婚，過不下去再分開？」但阿海心意已決：「利用別人是一種傷害。我不會結婚，要活一個真實的自己。」趙姨尊重兒子的選擇，只提出要認真選朋友、不要亂性的要求。

　　「社會包容的空間並不大，如果父母都不給他一片天地，他會沒地方透氣。」心結終於打開，母子兩也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在國外工作的阿海每天至少打兩通電話回家噓寒問暖，一有假期就回來陪伴。

　　如今：替兒子承擔壓力

　　2010年秋天，阿海帶上菲律賓籍的男朋友Cielo(化名)來廣州見家長。「Cielo原本打算住酒店，但我們為他騰空一個房間，讓他住我們家。臨走時，Cielo流著眼淚對我們說：「本來以為入屋會被你們用掃把趕走，我是遇上了好人！」

　　如今，阿海和Cielo在泰國工作，感情穩定，今年兩家人見過家長。平時過節，Cielo都很有心打電話來問候趙姨夫婦。

　　「兒子出櫃，我要入櫃。外界的壓力從孩子那裡轉移到自己身上。」趙姨坦言，自己壓力很大，尤其是家中還有幾位80歲高齡的老人家，「不敢把此事告訴他們。」

　　痛苦：家長要一周至半年緩衝

　　與廣州的趙姨相似，深圳的董媽媽也是一位同性戀兒子的母親，但董媽媽在兒子5～6歲時就與丈夫離異，承擔起撫養兒子的責任。兒子19歲那年向董媽媽坦白，「我當時非常吃驚，但還是接受了。」

　　董媽媽所說的「接受」是長達5個月流淚、懷疑、猜測。這一切，她都沒有讓兒子知道。在這段時間裡，通過上網看書等方式，「我終於完全理解他了，慢慢地，出於對兒子的疼愛，我現在選擇站出來，為孩子爭取權利。」

　　國內首個致力於促進同性戀者與其親友間理解溝通的「同性戀親友會」執行主任阿強分析稱，家長知道孩子的同性戀傾向後，剛開始會經歷1周乃至半年的「振動期」，繼而進入「默認狀態」(改變不了就承認，內心裡面是不開心的)。默認期過後，如果家長接納比較好且能克服面子問題往往會自問：「我該做點什麼幫助我的孩子，改善大的社會環境。」

　　機構調查：願意站出來，8成是媽媽

　　趙姨說，阿海的爸爸心裡是同情和支持孩子的，但是親友會一些公開活動他不會參加。阿強表示，目前加入同性戀親友會圈子的家長有約500人，「但父親的活躍度很低，願意站出來承認和支持自己孩子的家長8成是母親。」究其原因，他認為由於男人更多考慮面子問題。母親則更勇敢，「只要愛我的孩子，讓他幸福，是可以超越很多世俗眼光和社會壓力。」

　　事實上，在同性戀親友會各地共15個負責接受求助熱線的15名志願者當中，母親占14位，「從活躍在公眾面前的同性戀家長來看，母親也是佔到絕大多數。」

　　為什麼願意站出來的8成是母親？董媽媽告訴記者，她依舊清晰記得兒子半吞半吐向自己公開性傾向時自己的回答：「你是我兒子，我肯定愛你啊！」

(文/記者 莫冠婷 林亦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