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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同在一起】一位T的生命經驗故事分享。(2010/09/25)

前言

先來說說這篇文章的來由。

加入親密關係小組後,為了使組內的志工們彼此間增進感情、多些交流,以做到名符其實的親親密密小組,忘了從第幾週開始,便有了不成文的規定:每次開會後,要有一位組內夥伴主導一段與親密關係有關係的討論或是分享。輪派的方式,在頭一次便定好順序,若一切順利,我們的組員數量應可讓我們彼此享受親密分享近十個月,一個寶寶都可以生出來了呢。

而這一次(其實是很久之前),輪到我了。

因為不想讓一切只停留在分享那天,因為希望開創出更多親密討論的可能性,我憑藉著微薄的記憶力,盡可能將當初的語言重新創作為文字,讓我們在這裡相遇。

討厭穿裙子的T

我是個T。在認識同性戀這個詞之前,就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女生;在還搞不清楚什麼是喜歡之前,就很討厭穿裙子。

「是因為穿裙子很礙事,不能亂爬亂跳嗎?」「會有男生亂掀女生裙子超討厭的吧!」「我也討厭穿裙子!」「我也是。」大家很有共鳴的附和著。

我討厭穿裙子,因為我覺得它標示著一種性別的弱勢、在權力階級中的不平等。穿上裙子就像將自己綑住雙腳且赤裸的犯人,有時候感覺甚至更糟。我的言詞似乎激動過頭,需要喘口氣來醒醒腦。

「為什麼有這麼強烈的感受?」感謝這適時的提問。我想了想,發現好多感受跟我的家庭始終脫不了關係。

在我二十三歲以前,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家中一直維持著傳統男尊女卑的觀念,父親是獨子,從我認識他以來,除了要泡泡麵之外,幾乎不曾進過廚房,也幾乎沒做過任何家事;母親和父親雖然一樣都是在各自的公司擔任高階主管,回到家卻需要包辦一切家務,對我和我弟兩人而言,她是我們心中的超級母親。我曾問過母親,為何她要這麼辛苦,為何父親不曾幫過她?她告訴我,父親在年輕時也是有幫忙做過家事的,只是我奶奶總在他洗完碗盤後叫我媽全部再重洗一遍。奶奶主導著家中的一切,只要有一丁點事不順她的意,就等著從頭到腳被念到死。這一切包含著她對我父親的不信任與放任(他們倆人的親子關係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包含著傳統與守舊的所有觀念,像是男生不能進廚房、媳婦要負責家務且不應該常回娘家、女生坐要有坐相、金孫是心肝寶貝等等太多的男尊女卑、太多的不平等。

或許裙子本身其實沒有罪,穿裙子其實也沒什麼。但是它對我而言就像是標示了性別刻版的枷鎖,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打從心裡喜歡它的。從小,我就一直為我媽抱不平、為在婚姻中受苦的女性抱屈。這樣的我討厭很多東西,很多我認為壓根就是男性創造出來束縛女性的物品,包含裙子、胸罩、高跟鞋、絲襪、化妝品,…,以及所謂結婚證書的那張紙。

到這裡應該可以明顯看出來,我是不可能結婚的。儘管我媽仍然不時的跟我勸說世界上還是有一些好男人,希望我不要否定自己未來的任何可能性。我為了不害她的希望如此迅速就幻滅,我只好回覆她:「我不會排斥未來和男生結婚的任何可能性。」但我心中明白,那可能性趨近於零,這番話只是一種安慰劑。

為什麼妳不是男生?─T的原罪論

「那妳有想過和女生結婚嗎?」我也這麼問過我自己。

過去的我其實也不認為自己可能和一個女人結婚或是相廝相守一輩子。就這麼一人獨自老去、一人獨自面對死亡是我在遇到零之前的臨終想像。

「妳之前交過的女友呢?妳也覺得自己不可能和她們結婚嗎?」有人聽出我話中的端倪。

十四歲那年,我和C交往,她是我的第一任女友,也是我的同班同學。還是國中生的我們對很多圈內的組織和概念都不懂,只知道喜歡彼此所以在一起。這種情況下情侶間的相處模式可想而知:幾乎是套入了異性戀交往方程式進行著。那時穿著中性的我很自然的扮演起男方角色─穿著垮褲配寬鬆T恤、聲音盡量低沉、走路腳開開─盡可能的讓自己男性化。不只如此,C希望我將那時只有A cup的胸部變的更小,最好全都變成胸肌;放暑假她在國外的時候,也電話督促我天天去游泳,希望這樣可以再長高兩公分達到168的理想值。這些情境現在聽來或許有些離譜,但在那時一切發生的是如此自然。我也不斷的勉勵自己達到標準,但最後總是無法讓她完全滿意。

或許這段關係在一開始就已經寫好了結局。不管做了多少,我依然是女的;不是男的。這樣的矛盾到後來越演越烈,幾乎是每次吵架的基本劇碼。她或許真的愛我,但也在意陌生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她或許很想和我在一起,但也害怕這樣會讓她無法生活在主流裡。我們的關係本就見不得光,這樣時常的爭吵拉扯更是將感情反覆地摔入黑暗中。「抱歉,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四年後,這句話為我們的關係畫上了句點。

「這樣的我,不相信會有我愛的女生願意和我結婚。」像是自言自語般,我過去深深地覺得和女生在一起其實是害了她們,我以為最終她們還是會重回異性戀社會的懷抱,和女生在一起只是她們疲憊時暫時的避風港。

這樣的假設,使我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帶有一種原罪。為了彌補這種莫名所以然的虧欠感,並且渴望證明自己其實沒那麼糟糕、女生和女生交往很幸福是存在的。我很努力的希望讓別人認同、覺得我很優秀、而且沒有辦法批評我。而當時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讓自己功課很好,才能握有權力。

這種話聽起來應該有些自大,甚至讓人不以為然。但這真的是我在當時,有時現在也是,最核心的讀書動力。因為我很清楚,只要我功課好、維持好學生的形象,那些親戚們的閒言閒語就會自動消音,我的父母也不會為了我的服裝儀容跟我玩心理戰和限制我的交友自由,因為我有做到學生的本分乖乖念書;奶奶也可以拿孫女的成績和她的左鄰右舍炫耀。反正成績好一點,對大家都有利。

「我也是這樣。」幾個人開口附和。僅管來自不同的家庭、有各自的考量和限制,但妳們也是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襪子塞內褲的女孩

『…我國中時還曾經因為這種想法而討厭過班上的一位同學…』我脫口而出,卻又不知該不該講下去而停頓。「為什麼呢?」妳們問。

她在我們班上成績並不好又很常鬧事,但她其實很聰明、人緣也不錯。我和她雖然沒有深交,但是我想全班應該都知道,她就是喜歡女生。或許是因為她的外表和言談舉止都非常的男性化;可能是常看到教官從她的書包中搜出保險套;有人說她在內褲中塞了一隻襪子;下課時總會聽到她和某學妹交往的最新八卦情結。雖然我不清楚她的自我認同,但現在的我看來,比起同性戀當時的她更像,跨性別。

「他有哪裡惹到妳嗎?為什麼討厭她?」問的好。

可能是當時的我將她視為同類,我們同樣是喜歡女生帶有原罪的人。但她明明很聰明卻不肯好好念書,讓自己成為老師和家長的眼中釘;成為會帶壞班上同學的壞榜樣。我覺得她丟了我們的臉,是阻撓我們能夠被認同、被肯定的破壞者。所以我討厭她。

「那現在呢?現在妳看到當時的她還是這麼想嗎?」一雙眼睛真誠的看著我問道。

現在,我覺得她很勇敢。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那種轉變,或許是我長大了一點,明白T也是人,也很平凡,也會有各式各樣的形貌和限制。這個群體裡本就該有形形色色的人存在,而且會念書也不再是我心中好的唯一標準。但我知道我還沒有辦法像她一般,能做到一些我至今可能仍未敢嘗試的事情,因此我讚賞她的勇氣。我覺得她很勇敢。

T也可以不陽剛

雖然現在我說這些都講得頭頭是道,但真的讓我認識到同志圈的資訊,並且使我感受到同性之愛也是可以有未來的是我的第二任女友,K。

雖然K在遇到我之前,都是跟異性交往,但她和我交往的時候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矛盾的樣子,很快地她就建立好自己的自我認同了。當我很好奇的向她問起時,她很自然的向我聳聳肩說:「這沒什麼吧,以前學校裡也有很多同志啊。再說,不知道就上網查囉。」我們的關係她一點也不怕被人發現,我去找她的時候,她會介紹她的同學朋友讓我認識;她來我的系上,我的同學們也都知道她是我女友,反到是我還比較忸怩,一開始還不太習慣這種明亮的愛情面貌。

K很樂意和我分享她蒐集到的各種資訊:許多拉版上的經驗談、介紹各種稀奇古怪的名詞給我認識,像是鐵T、石頭T、娘T、異女、腐女、不分、外婆內T、悍婆,和一堆有的沒的。我好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個人當同性戀十幾年,也不敢讓父母知道,身邊的同志朋友不用五根指頭就會數完,卻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另一個次元,大家用同樣的語言,講述同志自身的故事。我變成了忠實的潛水者,在這精彩的異世界看的樂此不疲。

還有一點,是K影響我很多的。她讓我知道,我不需要很男性化也有人愛我,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可以了。因為她給予我愛情中的安全感,使我願意在關係中表現真實的自己,不再壓抑。即使那模樣很不T、即使我表現出軟弱,都沒有關係。因為她,我才能夠再次愛我自己的身體,才知道這世界也是有同志的容身之處。她在愛情裡的表現比我堅強的多。

後來因為我不成熟的舉止,我們結束了交往關係,但彼此還是偶爾連絡的朋友。這段關係的結束點醒了我,使我明白在愛裡只有激情是不夠的,還需要兩個人對彼此尊重,並且透過溝通有共識的一同經營關係才有可能長久。

我們結婚吧,女孩

經過了一番波折,我遇到了我的現任女友,零。還沒在一起前,我就領教了她與眾不同之處。還記得第一次去她老家玩,我們在車上還沒到家前,我問她家裡人是否知道我要去她家,零很自然的回我說:「放心,我有跟我媽說今天我喜歡的女生會來家裡玩。」我看著她一派輕鬆的笑臉,不知該怎麼回應我聽到這句話時的驚嚇。她似乎是感受到我的不安,安撫的口氣說道:「放心,我媽人很好。」這句話可沒有半點虛假。從我認識她母親的第一天,我心裡就有種感覺:只有這麼好的母親,才能教育出這麼特別的女孩。

零在遇到我之前,也是只有和男生交往過。和K不同的是她一點也不清楚圈內的事,很多名詞和概念都是我一個一個慢慢跟她說的。但零很勇敢,對於自己要做的事從不退縮,像是她願意和她的父母分享她和我的交往關係,前陣子還邀請爸媽去參加同志父母親座談會。受到零的影響,也終於使我鼓起勇氣在我弟的陪同下和我母親出櫃。這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件事:與家人坦誠相待。

和零在一起的許多細節我就不多說了。但我們交往兩年多至今,我覺得她是我願意與她共同生活一輩子的人。因為她,我願意開始相信,兩個女人結婚也是可以擁有幸福。我願意付出一己之力,讓我身邊的同志朋友,不論是單身或是伴侶關係,都能相信幸福並非不可能的事。而這,也是我加入親密關係小組最初的原動力,希望這個小組的存在能夠帶給大家希望。讓我們對於美好的幸福有更多的想像空間,並且可以一步一步地去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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