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的太開心跟哭的很傷心沒什麼差別。

第一次有這樣的體會，是同小春一起長大的雪白小狗不幸死亡時。

雙手覆上小狗輕柔的毛，身旁的父親輕輕道出一句『牠走了』。

走了？為什麼要離開小春？

「牠有牠的道路，小春也有。」

父親蹲下身揉著女兒的細髮，懷中小春抬起佈滿淚水的臉，父親微笑如暖陽，他說這才是歡送狗狗最好的方式。

十三歲的小春咬著下唇，對啊，要開心的歡送狗狗，又為什麼會如此難受？

如果這是狗狗的選擇，她又何必為牠哭泣，她在為誰哭泣？

好寂寞，小春在為小春哭泣。

從頭到尾，就只有小春一人。

「那小春也要，走上小春的道路。」

說完她用力的笑了，扯著不平順的呼吸，從來沒有這麼開心。

那時候的笑聲聽起來如何呢？

站在遊樂園門口的小春忍不住回想，等一下的自己也會像那時候如此笑出來嗎？

「哈哈！！藍波大人要玩遍所有遊戲！藍波大人要在摩天輪上面尿尿！」

「藍波！不行！」

「蠢牛！現在就揍你一頓吧！」

「大家冷靜點！別拿危險的東西出來啊獄寺君！！」

回過神的小春看向身邊打鬧的一群人，慌張制止獄寺的綱吉體態顯得疲憊，他正是這場遊樂園之行（表面上）的召集人……

『哈咿？遊樂園？』

『小春妳已經忘記了啊？不是說好跟藍波一起去的？』

隱約有什麼感覺慢慢燃燒起，小春明白，是那種理所當然奔向他們的感覺。

「住手！獄寺先生就只會欺負藍波！藍波來跟小春一起攻佔遊樂場吧！」

「獄寺獄寺笨蛋笨蛋！」

藍波跳進衝過來的小春懷裡，兩人誇張的宣言和獄寺欲引爆的火氣，綱吉苦笑著拉住一平，是不是該保持距離裝不認識。

「太好了，很有活力呢！」京子同山本從售票口領票走回來，山本笑笑的直接走向了火災現場，綱吉淡淡呼了口氣，接過京子遞過來的入場券。

「京子，謝謝妳。」

「能夠來遊樂園真的很高興呢！而且看到小春一如往常實在太好了。」

「唉？京子之前也都沒跟小春連絡嗎？」

綱吉看著京子微露出擔憂的神色，輕輕點頭。

「過去小春都會主動邀我一起逛街或唸書。最近竟然連蛋糕日都沒有消息，我打電話找她時，雖然聲音很有元氣，卻感覺……」

京子擔憂中露出一點不安：「似乎……有點疏離。」

疏離？

綱吉發現好一陣子沒看見小春，是在幾個星期前的下雨傍晚，在朦朧視線中晃過的身影，無疑的是小春，也許是敏銳的直覺輔助了他，當時立即察覺到不對勁。

印象中的小春總是朝他狂奔，總是讓他意識到自己即將遭到突襲，從沒像這樣讓自己當個旁觀者，看她從他面前經過卻沒有交集。

這麼說來，看到小春的當天晚上，里包恩就跟他提起了在未來時和藍波、小春曾立下到遊樂園玩的約定，還拿槍威脅他是首領就必須說到做到。

『我才不當什麼首領！慢著！該不會小春的異樣跟里包恩有關吧？』

「不過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呢！」京子放心的望向抱緊藍波原地轉圈的小春。

身旁綱吉則反差的佈滿黑線與不安。

新建造的雲霄飛車轟隆隆的滑過，營造的強風及尖叫令京子和一平躍躍欲試，兩人一入場就對準目標先走一步。

獄寺為確保安全執意要先探勘場地。

山本和藍波打賭誰會被鬼屋嚇到尿褲子，往室內遊樂場一決勝負。

而對於遊樂場的設施幾乎沒輒的綱吉，主動留下幫眾人看顧隨身物品，聞言，本來火熱注視『高速旋轉茶杯』的小春轉過身。

「阿綱先生全部都不能玩嗎？」

「幾乎吧……我沒關係的……」

「阿綱先生可以玩哪些？小春我們可以先一起去啊！」

「不了，小春……」

「阿綱先生去算命攤可以嗎？」

「我不用……咦？哪裡來的算命攤啊？」

小春伸手指向三公尺外的一張矮型木製桌子，上頭堆放著水晶球、天文望遠鏡、撲克牌、塔羅牌、骷髏頭、念珠、算盤，還有一堆散發莫名氣體的瓶子。

『這到底用什麼方法算命啊？』綱吉心頭警報大響。

「你～好！」

矮桌後，一個長髮垂到桌上、僅有小嬰兒身材的女人詭異發聲。

「喂！你不是里包恩嗎？！啊嗚！」直接被骷髏頭擊中頭部。

「無禮！我名里算子！」

「哈咿！好像很有趣！」

綱吉的怨言吐槽再次埋藏心中，尾隨小春朝里算子走去。

「小姐，最近有難過的事呢。」

小春在矮桌面前的板凳上一坐下，里算子即誇張的捲捲長髮，附帶呵呵呵的詭笑。

「哈、哈咿？好準！」

『什麼嘛！果然跟里包恩有關吧！』里包恩與小春直白的對話令綱吉哭笑不得，才剛坐下，卻被椅子上放置的電擊裝置正中下懷。

「嗚啊啊啊！！！里包恩你幹什麼！」

「算命是個人的秘密！閒雜人等退下！」

里算子執起水晶球，綱吉猛揮雙手倒退。

「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原地等。」

欲叫住綱吉的小春見到綱吉漸行漸遠的背影，一股疏離感再次湧上。

『毫無關係……』

「小姐，根據我百年的經驗與察覺到的宇宙能量，對妳只有幾句建言。」

里算子放下水晶球在小春面前，小春頓時注意到球體是透明發亮的，足以清楚映照自己目前落寞的身影。

「里包恩到底要做什麼啊？這次是對小春？」綱吉揉著被打又被電的傷處，不遠處里算子和小春兩人說了話，接著只是發呆般望著球體。

要說小春有什麼問題的話，的確，當被里包恩提醒遊樂園約定時，綱吉認為第一個想起並要求的人應該是小春才對，還有她前段時間的消極動作（沒動作），至於京子說的疏離感，倒是沒什麼感覺，小春一直都是打破隔閡的人，真要說有疏離感，那恐怕也是她自己的意願。

一直一直，都是她的意願，還有他的接受。

「阿綱先生！」

「啊！小春，已經算好了嗎？」

綱吉一愣，小春臉上表情堅然，如同在未來抗議要知道真相時的決心表情。

氣氛瞬間嚴肅，綱吉卻沒來由的想起過去她無厘頭的突襲強抱。

這樣……也是一種突襲吧？

「小春，有些話想說。」小春環顧遊樂場，視線停在某個高空定點。

「我們去坐摩天輪吧！」她拉住綱吉的手臂，拖著他邁步。

「摩天輪？等等！小春！我……」

小春回頭迎上綱吉，堅定的表情多了一層柔和，正確描述，是懇求的一眼，她什麼也沒說。

那一秒之後綱吉也說不出話來。

踏進座艙，他們面對著坐下，隨著上升角度小春挪位置到窗口邊，悠悠的欣賞窗外。

綱吉始終坐在正中央不動，不時聽著小春不誇張的讚嘆聲，包含上次向她坦白黑手黨的事，第二次清楚感受到小春這麼一個人的存在氣息，她對事情更深一層的感知，在安靜的時刻特別清晰。

四分之一的弧度過去，小春坐直身子，綱吉會意她要說話，也忍不住擔心萬一她要在這裡告白，自己該怎麼擋←

小春反而有點像在自言自語的開口。

「小春……總是向阿綱先生提出要求、總是不顧意願的拉著你………」

她微微低頭，望著兩人之間空白的距離。

「只要能夠繼續……看到笑容、覺得開心，雖然很自私……」

抬起頭，微濕的眼眸硬是吸回水分。

「請讓小春留在大家這裡！」

「呃？！」

突如其來的不明要求，綱吉無法動作，視線無法避開眼前激動的小春。

「可以嗎…？」眼前女孩止不住顫抖的身子，綱吉完全理不清狀況，欲張口的嘴顯得猶豫。

『妳跟他們毫無關係。』

「嗚……可是……忍不住啊……」抓緊裙襬的雙手，淚珠滴上手背。

「咦咦？！」慌亂中綱吉試著伸手撫平莫名流淚的人。

「阿綱先生！」

「啊？」

「對不起！請聽小春說。」

「……好。」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啊！

她抹去溢出的淚水，深呼一口氣。

「小春……好高興認識里包恩！好高興認識藍波！好高興認識京子！好高興認識一平！好高興認識碧洋琪小姐！好高興認識獄寺先生！好高興認識山本先生！好高興認識……」

滿溢的情緒，卻在綱吉面前擦掉眼淚，表示『不需擔心』。

「好高興……認識阿綱先生。」

即使到過可怕的未來，依舊，好高興……遇見你們。

一點都不想離開。

這樣……還是毫無關係嗎？

「小春好高興……」她吸吸鼻子。

以往，大多是兩個人情緒高漲，陷入混亂，今次，靜靜看著、漸漸感受。

「哈伊……是真的很高興……」

「我知道。」綱吉不自覺的回應。

小春握緊雙拳：「阿綱先生怎麼知道小春有多高興？」

「因為……我也很高興啊。」

停頓了幾秒，鬆開手的小春噗哧一聲爽朗的笑出來，眼角隱約有著方才的淚水，她大笑著，被感染的綱吉也笑的自然。

如果這是小春的選擇，她在為誰而笑？

好開心，小春在為小春大笑。

從頭到尾，都是小春的選擇。

「那就這麼決定了，小春踏上了小春的道路！」

她用力朝上揮出勝利的一拳，還沒平復的哽咽混雜著開懷的笑聲，扯著不平順的呼吸，從來沒有這麼開心。

「小、小春……」

綱吉的笑容漸漸苦澀起來，老實說他不太懂小春究竟想表達什麼，只是他現在已經無法冷靜分析了。

「其、其實我不能坐摩天輪，我有懼高症啊啊啊……」

瞥到位置已上升到最高點，綱吉抱著頭趴在大腿上，小春驚訝的跳起來，大幅搖晃著座艙。

「啊哇哇！妳別動啊！」

「別怕！有我在啊阿綱先生！快點抓住小春吧！」

服務員遲疑著要不要按下緊急停止，只因最高層的座艙不斷傳出不知名的慘叫聲。

這是回到原點、也是嶄新開始的關係。

＊別問我為什麼綱吉可以在天上飛居然還有懼高症（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