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07 21:45:25Bob*

LeFT




「喬治,」

金妮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時,我正在擦掉手上的血。剛才的一陣亂鬥仍讓我有點頭昏,所以分不清這些血是來自食死人、戰友,還是我自己。

我轉身看她,卻嚇了一大跳。金妮的臉腫成快平常的兩倍大,上面佈滿像濕疹的紅斑──她一定沒有聽老媽的話乖乖待在一樓的房裡!不知道是不是惡咒的關係,才讓她看著我的表情如此怪異。


「媽叫我來…帶你去大廳。」金妮的嗓音像從變形的門縫裡擠出來,一定是受傷的臉很痛吧?我把手伸向她,雖然我也不確定自己能幫上什麼忙,她的肩膀縮了一下,小聲說沒關係。

「我們走吧,」她的五官用力到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全部散開,「大家都在那裡。」


我點點頭,在她要過來牽我時換我縮手,沾在上面的血還沒擦乾淨,「我先去找弗雷。」





Left 是,右的另一邊;遠離的過去式。





他總是在我的左方,無需約定好。


出生的那天我睜開眼,他躺在我左邊的棉被;

魁地奇球場我跨上掃帚,他從我的左手起飛;

一齊被老媽修理時,我的左耳灌進他的哀嚎;

實驗器材爆炸引起的煙霧只會薰黑他的右臉。


在我們護送哈利回雷木思宅的那個晚上,他也跟往常一樣,睡在我們大床的左側;跟平常不同的是,他背對我,把自己窩在能多遠就多遠的角落,遠到我擔心他隨時會滾下床。


我知道他在氣什麼,差別在我要不要哄他;任性的小孩是縱容過度下的產物。


厭倦了被人弄混,但真的被成功分辯出來時又覺得不服,重點是那大大降低了我們整人的樂趣。這心態我是理解的,我們也從來沒試圖去破除這樣的矛盾。

然而,不論是從今以後我們變得太容易區分,還是他真的唾棄那個耳朵的笑話,他的悶氣都生得未免太久了。



「弗雷。」我越過床單爬到他身後,戳戳他肩頭,再這樣耗下去,睡不著的人會變成我。「你看。」

他的好奇心在這句話驅使下打倒了好勝心,把他的下巴扳過來面向我。接著他看到的是,一隻最近在店裡大賣的商品,『伸縮耳』,正被施了黏附咒,膠著在我的左臉頰,形成兩耳大小不一的怪模樣。


「你瘋啦?」他跳起身把它扯下。「這讓你看起來像發育不良的家庭小精靈!」

我聳聳肩。反正在他開口說話的那剎那,我的目的就達成一半。


我準備好迎戰他可能會丟過來的一連串冷嘲熱諷,出乎意料的,他原本聳得老高的肩膀,竟然像座沙堡垮了下來,從髮旋散落的瀏海,遮住眼睛的全部,讓我只有辦法看到他垂成拱形的嘴唇。


這下我可慌了,我一點都不擅長應付多愁善感的弗雷。


「你還記得我們跟金妮說的話嗎?」他低頭把玩著手裡那個橡膠製品。

「哪一句,你指該說還是不該說的?」我們傳授給她的人生精華實在太多了。


『只要有足夠的勇氣,就能完成你想作的事,』弗雷哀嘆一聲。「現在想起來,簡直是狗屁。」


天啊,我更無法適應自打嘴巴的弗雷!


「這句話對極了。」我十足理直氣壯。「我們把哈利毫髮無傷的送回這裡,不是嗎?」

我甚至有點驕傲的亮出自己的傷口,明明我知道,那是他怒火的來源。


「那這個又要怎麼說??」弗雷忿忿一揮,手掌在我的左臉前緊急剎車。


我瞇著眼,餘光瞄見他的五指在空中糾結,卻抓不到任何東西。他一咬牙,轉而掐住自己右邊的耳朵,用力撕扯它──

就知道他在打這種主意!我撲上前,用相當大的力道拍掉他的手,四隻手臂開始在空中角力──在我使出全力抗衡時,弗雷忽然放掉掌勁,讓我一下子重心不穩,他順勢擒住我手腕,將我扯進他胸前。


我砰地一聲撞上他很硬的肩骨,霎那間天昏地暗…

約莫過了數十秒,我的意識才從暈眩回到清醒,我們的喘息從急促變成漸漸同步,


直到世界停止旋轉。

 
「好了…弗雷。」我有點困難的開口,他把我勒得好緊,他的心跳聲還噗通噗通傳進我耳裡。「我們都活著,好好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他的心臟並沒有因此獲得平靜。雖然它持續跳動著,卻一直跟不上我脈搏的節拍。透過耳膜,我只感覺它像一隻浮躁的鼓棒,受困在肋骨作成的籠子裡,敲打出不安的旋律。


「我們不應該分開行動。」弗雷在我上方晃著腦袋,他的下巴按在我頭頂不停磨蹭。「我才一個沒看住你,你就──」

「我們應該要分開行動。」我信誓旦旦的指正他。「要不,我們眼裡可能只會顧到對方的安危,而忘了該完成的任務。」


弗雷定格了一下,我趁著空檔呼出一大口壓在胸口很久的空氣。箍住我的雙手,這時從背後鬆綁,緩慢移動到我的肩膀。



「你說話真像個法官。」他垂著頭看我,眼中只有揶揄,找不出一點讚賞之意。

我揚起自信的笑。因為我總是對的。*註1





Right是,左的另一側;正確的意志。





當我不小心用弗雷兩個字翻倒金妮的淚缸,我就知道我錯了。

上一次我看見她哭是老爸被蛇妖咬傷的時候。除非悠關生死,不然淚水不要無償的流,這點她被弗雷跟我訓練的很完美。


所以我沒有問她為什麼哭。我只是驚恐的拉起袖子,想幫她擦掉眼淚,但我的動作太笨拙,不停從她眼眶湧出的新貨把我整隻袖口都染濕…

金妮拉住我,不管她的手是不是會被汙血弄髒,她把我的手扣得緊緊的,好像她不這麼作,我就會在下一秒原地消失。她轉身拖著我往大門口走,一開始是用走的,再來用跑的,最後甚至用衝的。



一滴滴過鹹的液體順著風從她的臉頰刮來,噴濺在我的臉、我的頭髮,我的眼睛,跟幾乎快喪失味覺的舌頭。


我們奔跑過原本華麗、現在卻被黑魔法打成破磚瓦礫的城牆和建築物;受傷的人們,熟悉的不熟悉的臉孔,有的坐著、有的躺著,在我們看得見看不見之處療傷呻吟。


我卻在這時聯想起完全不相干的東西。一座吊橋,很大的吊橋。


查理曾跟我們說過,他到中國養龍的時候,在一個不知名的偏僻地帶,有座橋,竟然是縄子跟木板串連起來的,你能想像人走在上面,不使用任何魔法,而下方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弗雷跟我一直對那樣的挑戰很感興趣。

現在的我就有奔跑在吊橋上的錯覺。跟霍格華茲會自動重組的階梯完全不一樣,在那,你只要站穩腳步,看準時機;如今我卻搖搖晃晃,不時感到反胃跟想吐,顯然這挑戰遠不如想像中來得有趣…


好幾次我差點跘倒,要不是有金妮拉著我──天殺的,聽力受損後連我的平衡感也變差了嗎?吊橋的縄子很不堅固,木板也在我腳下嗞嗞作響,大廳的隔間跟牆壁顏色越來越逼近我的視線──


金妮在這時鬆開我的手,融化在室內的人群之中,在那裡的每個人都回頭看我,而我的眼裡只殘留下一片殷紅──紅色頭髮、紅腫瞳孔、紅色的血跡斑駁。


縄索啪啦啪啦斷裂,木板在腳底踏空…有股不知名的魔力把我半邊身體的能量整個抽走,儘管有很多雙手伸過來想要扶我,我的身體還是朝地面直直摔落。


我跌倒的樣子一定很好笑,不然弗雷不會橫在我腳邊,張大眼睛,看著我,臉上掛著一個收不起來的笑容。





*註1. Because I’m right, always. 亦可譯成:因為我總在右邊。


 
Alone是,得到時親密;失落了只剩孤獨。*註2




弗雷的葬禮進行的很簡單。

它甚至不太像一場葬禮,說穿了比較像一場沒有煙火秀的小型party。面對許多老朋友的出席,我的熱血機能卻在那一天意外失靈,在金妮榮恩陪大家努力炒熱的氣氛下,我退到角落扮演一個存在感接近零的裝飾品。


遠遠看著相片裡的紅髮青年,一個非常年輕的個體,他擁有很多心願…就算有些心願只對我說而已。這樣的他,在人們心中留下的價值是什麼呢?不是倍受景仰的正氣師,也不是家喻戶曉的大英雄。我的認知只有,他是一個離開父母的兒子,留下弟妹的長兄。



掛在餐廳的那個大鐘,不知何時已被收了起來。

沒有人想在鐘面上探聽其他人的行蹤,卻假裝看不見那根落在底端的指針。沒有人想要讓我難過。所以他們把事實藏在看不見的角落,認為這是最好的作法。


我知道他們這麼作,是因為他們愛我。我也知道我同樣愛他們,因此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比爾開始強迫自己不在餐桌上幫花兒切肉,榮恩跟妙麗總是在桌底下偷偷握手。金妮,她以為沒有人看出她跟哈利的重修舊好,只敢在自己的房裡和他擁抱。

我非常想告訴他們,我很羨慕,他們的生命已開始浮現無法失去的另一半;我只是剛好相反,從習慣分割不了的另一半,逐漸回復到單獨的個體,這一切不過是程序逆轉,如同自然定律。


所以,我不要在他們眼中的弗雷,只是『離開喬治的弗雷』;也不要在他們眼中的我,只是『失去弗雷的喬治』。

倘若有人感到心痛,想要流淚,希望是因為想起了一個叫作弗雷.衛斯理的人。他活力充沛,充滿熱情,他一直想開一家只賣惡作劇商品的店,而他也成功了。他很愛他的家人,在他離開他們的時候還不滿二十一歲。


至於我,用不著太過擔憂。可以確定的是,我絕不會戴上跟派西一樣驢的眼鏡,也管不動查理那群凶神惡煞的龍。偶爾看到我美麗的大嫂會克制不了臉紅,也會照三餐虧總算把模範生追到手的小榮榮。

哈利嘛,我始終感謝他送給我們的一千枚金加隆,也不會忘記佛地魔是他打敗。不過,要是哪一天讓我看見,金妮為了他傷心哭泣,我還是不排除賞他一頓鼻青臉腫。



如果你想問我,刪除掉上述行為之後的我,還剩下些什麼?

我喬治.衛斯理,在人們心中會是個什麼?

我會變成什麼?

…我是什麼?





Lost是,永恆的失去;黑暗中迷途。





「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我還來不及吸足充份的氧氣,弗雷就又把我抱進他懷裡。「我絕對不能忍受失去你,你要記住這一點。」


我在他的胸前皺眉,儘管他看不見。屬於我們之間幾秒鐘不到的年齡差距,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鮮明地從他擁抱我的雙臂中蔓延。雖然他的勁道比剛才輕得多,我卻覺得自己隨時會窒息。


你就這麼渴望我向你展現脆弱?就這麼渴望我一次也好的放下自尊,不在你面前逞強好勇?我會這麼作的。如果這樣能讓你停止苛責自己。



「我很痛,弗雷。」我扯謊。

「我很痛。」



結果他就這樣抱著我睡到天亮。除了手臂麻痺,謊言帶來的報償還不算太差。




*註2. Get alone 意思為相處融洽;單用 Alone 一字則相反,意指孤獨。




 
關於我左耳的笑話,從那天之後開始一系列生成,其中有幾個聽來是有點過火,過火到少數人不禁懷疑弗雷是不是存心激怒我?我只能說他們想太多了,我很清楚我們是為了作好準備,在下一場戰事來臨之前,能安心放掉彼此的手。


雖然,在食死人入侵霍格華茲,我們必須為了應戰而分組行動時,弗雷還是嘗試再一次站在我面前,用眼神試探我的決心。



「我想他比我需要你。」我的目光落到站在弗雷後方的派西,他一臉尷尬的把鏡片推上鼻樑。「根據他輝煌的記錄,你知道…我懷疑他有能力判斷食死人跟同伴的差異。」


弗雷的笑聲從鼻腔爆出來,You are right. 他的讚許度比上回多出了一點點。


Of crouse I am. 我很得意。If I am wrong (如果我是錯的),or I would be Ron. (我豈不是變成榮恩了?)



弗雷翻了個白眼,還沒開戰就看起來快要虛脫。「這是我最後一次聽你有關諧音的冷笑話了。」


然後他貼在我還完好的那隻耳朵旁,回敬我另一句旁人聽不見的話。






Repay是,報酬亦是報應;悲喜自訂。






聽完弗雷的話之後,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那麼不欣賞我的幽默。


只是,你似乎也沒有多大的資格數落我。


我不過丟了半邊耳朵,就足以讓你搬出一整套莫名詭異的壓迫感,恐嚇我的心…看看你,看看現在的你自己,你丟掉的又是什麼??





「Because I be the left one.


誰叫我是左邊的那一個。

註定要離去的一個。」



不好笑,弗雷,真的一點都不好笑!我承認我錯了,我笨的比派西還無可救藥,這樣你心滿意足了嗎?你為什麼還躺在那,睜眼看著我笑到合不攏嘴,如果諷刺我是你畢生最大樂趣,我完全不介意出借你這項權利到我們老死為止。





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的…

我終究還是說不動他。

終究要屈服在他的任性妄為之下。



就算那雙望著我靜止不動的瞳孔,再也讀不出任何訊號,我知道我還是拿他的笑沒辦法,知道我會繼續寵他。不再講他不愛聽的笑話,不再自以為是,假裝可以無私的戰鬥不需要彼此,在我們共有的生命中第一次他對我的堅持讓步,換來的就是我眼前代價。



我把手掌放在他捨不得閉起的眼瞼上方,就像每晚睡前所作的一樣。


跟以往不同的是,當我為他關上眼,我的世界也跟著天黑。



 
世上並沒有Cold,會覺得寒冷,是因為溫度太低了。

世上也沒有Dark,會覺得黑暗,是因為光線不見了。

所以 Echo不存在,如果沒有山谷讓它圍繞。

所以 George不存在,如果沒有Fred讓他擁抱…






當陽光再填滿我的視野,我身上裹著今年第一片雪花飄落時買的羽毛大衣。在這之前,我從來不知道羽毛可以這麼保暖,或該說,我從來不知道英格蘭的冬天可以這麼冷。


尤其是剛下過雨的現在,空氣冰的像刀刃,地面到處泥濘。我不是很有印象自己是怎麼來到這的,一種屬於樹林的香味,混著冷空氣鑽進我肺部裡。


我看了看天空,發現它藍的讓我很陌生,我會知道剛才有下雨,是因為我的頭髮還滴著水,大衣的外層也全濕了。



離我正前方不到十尺的地方,有一塊異常刺眼的反光體,我想就是它把我的視覺神經給叫醒。橘黃色的樹葉,好像餅乾盒底的屑屑一樣,圍繞著那塊發光體,往外舖滿了大地。


我邊往前走,邊觀察葉子從樹枝頂端落下的模樣,不管是在空中旋轉、還是捲曲在地上的弧度,都很美,讓我突然很嚮往加入它們,在地面待久了漸漸腐化成養分,成為土壤的一部份。


落葉像是被施過魔法般的,矗立在我腳前的這座石碑,上面一片也沒有沾到。

…這讓它潔白的不太像是這個次元的產物,直到我用手去碰觸,表面傳來的溫度,倒是冰涼的很真實。


我第一次發現白色原來是這麼美麗的顏色,從它表面折射出來的光線,比彩虹的七種顏色還迷人。這看起來是個不錯的開發題材,不過產品的名稱該叫什麼好呢?我把目光集中到石碑上方的文字:


          Fred Weasley

       1978 April ~ 1998 June

        『Mischief Managed』





我的視線自動略過第一個名字,忽視第二行數字,而第三行兩個對我而言似乎再熟悉不過的單字,此時卻繞到我頭頂再下了一場大雨。


這段日子以來的我,漸漸開始相信一件事,那就是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只是場夢,美好到不切實際的夢。這似乎才貼近現實,說服我能夠接受,美夢總是在眨眼閉眼的秒差之間,成為過去式。



在我回神時,我手上正拿著很久沒使用的魔杖,當我納悶時,我嘴裡已唸出一長串連我都不記得學過的咒語;上述的文字從原來硬梆梆的模樣,在光滑的表面變得柔軟,它們向四處游移散開,再重新聚合──



第一行向上挪出一個位置

第二行插進一個對稱的名字。

第三行的第二個數字變成空格。

第四行的第二個單字從過去式變成進行式。



這是場永不結束的惡作劇。畢竟你是不甘寂寞的人。


把笑聲帶到你所在的地方吧。等到空白的數字被填上那一天,就算我們已經長出跟在火盃前一樣的山羊鬍子,頭髮掉光光,我都不怕再弄丟你一次。




一陣風從我左臉的頭髮穿過,我舉手,在耳邊摸索出那個離開我很久的輪廓。




「我不痛,弗雷。」


但願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謊。我彎腰親吻那塊耀眼的白色。


「我不痛了。」




我轉身走開。濕軟土地上拖出長長一排腳印,枯葉在身後揚起漫天飛舞。





Miss是,我想你。我卻也錯過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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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愛好者:) 2011-01-03 05:22:07

這篇好感人
我都哭了:(

[敏] = ) 2008-01-21 17:20:16

我很喜歡這篇。=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