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10-02 00:37:08米娜

我家門前有小河(下)

那是「空曠」。

空曠來的時候,從來是不警告的,它是遺忘多年的朋友突然來訪,不按電鈴不通報姓名,它認得你,你不認得它。

當空曠向你靠近,那種陌生瞬間質變成莫大的哀傷,哀傷弄得人一身沮喪,像漲水的海綿,一用力就要擰出酸酸的水來。

放下窗簾,點上蠟燭,風雨擋在外面,空曠關在裡面,裡外災情一樣慘重。

我們一向習慣忙碌,眼睛的忙碌、耳朵的忙碌、嗅覺的忙碌、手與腳的忙碌、心靈活動的忙碌,我們用各種形式的忙碌編織充實的假象,其實愈忙碌,我們著實愈是空虛無助,一感到空虛我們又尋找更多忙碌來填補,終至無止境的惡性循環。

忙碌是一種鴉片。
忙碌使我們總是活在別處,不曾好好面對自己。

「你有沒有膽子赤裸裸面對我?」空曠溫和地說,卻語露挑釁。

功課來了,我們可以學會做很多複雜而艱難的事,卻始終很難學會單純地面對自己。什麼都沒有只剩下自己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失衡與焦慮感傾巢而出。

所幸我有一台收音機,放了電池,在停電的夜裡忠實相伴,帶我從空曠面前逃開,耳朵忙碌起來,腦袋忙碌起來,身心恢復運轉。

但,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門前的小河,在次日傍晚流盡最後一道水路,還給盆地一條狼籍的柏油路面,屋內的廣播節目透過call in和不間斷的災情報導,持續對抗空曠的攻堅,而我在一旁表面上勝了空曠,但內心無限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