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滿地雜亂的物品圍在中央，彷彿是一個唯我獨尊的君王。突然心煩意亂，怎麼收都收不乾淨吧？我想。那何必收拾整齊呢？終究有一天還是會亂。

陽光如同金針細細地扎在我的手臂上，我看著黃澄澄的軟枝黃蟬和陽光融成一片，
那樣鮮濃的黃色刺入我的眼睛，突然很不舒服。每一朵軟枝黃蟬都是中空的，空洞的花心好像在質問我：「妳，有沒有心？」對啊，我有沒有心？也許我只是一朵會走路的軟枝黃蟬而沒有心，因為我已經失去感覺的能力了。

但當我突然想起你，發現自己心臟的跳動聲震耳欲聾，提醒我心還在，你也還在。
也許我從來沒有真正忘記你，就像怎麼都收拾不乾淨的房間，你一直住在我的心底。你是偷偷在角落暗結的蛛網，繁複交錯，困我於其中。看來我罹患的選擇性失憶症對你無效，我選擇繼續想念你。

你是藤蔓攀附於我，以我思念為養分，將我纏繞越來越緊，榨乾我最後一絲呼吸。
但可笑的是你雖寄生於我，卻不斷向外伸展枝蔓，直到你攀向另一棵樹。有怨卻無悔，因為我知道你不習慣寄居在同一個地方太久。沒有權力羨慕夫妻樹，因為生死相守太渺茫，有人天生流浪如風，不是嗎？而我不能也不願苦苦守候，只能枯乾成焦木，當啄木鳥敲開我的血肉，一聲一聲是我思念的回音。

你的離開就像樹木的環狀剝皮，只是一圈細細的傷口，卻足以致命。因為太過想念阻塞我的血管，思念沒有出路，只能淹沒我直到失去知覺。什麼時候開始不痛的？我也忘了，只知道對你的想念就像精衛填海，怎樣都填不滿。

心裡的傷口開始結痂，很癢。不抓受不了，抓了又更糟，怎麼辦？決定抓破結疤的傷口，同時感到痛楚及快感，因為我無法忍耐不碰觸關於你的致命傷。


但我慢慢開始失去感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又重生為一株新綠。我跟一棵開花的樹一樣，在癡心等待你的出現嗎？從陌生變成熟悉再到現在的陌生，你會認得我曾是那棵任你攀附的老樹嗎？也許我寧願你忘記，或是假裝不知道。


當你再度出現，我只能微笑，用你聽不到的聲音說：「陌生人，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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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我真是多愁善感，這樣的我已經死了吧。

【夫妻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