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記憶，究竟在體內的保存期限能夠有多久？

那樣純粹的簡單，就像曬在陽光下的白色被單，有種說不出的幸福感，想原封不動的仔細收起。


【呃？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到公司，發現陽光男孩坐在我的辦公室，見到我他馬上咧嘴笑。

【嘿嘿，我是妳今天的司機。】他食指上套著鑰匙，轉啊轉的。

【是嗎？你有駕照了嗎？我保險額很低耶！】對他擺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低頭查了行事曆，果真，今天早上是安排去他們的新球場看場地。

【小看我？雖然是俱樂部的車，我可是有名的優良駕駛呢！】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有別昨天的運動服，他今天穿的較正式些，咦？昨天他似乎沒這樣高，或許是黑色的休閒褲，顯得腿較長也說不定。

水藍色的襯衫，領口開了兩顆扣子，看來他不太喜歡受束縛，腳上咖啡色的運動型休閒鞋也證明了這點，換了打扮，他看起來還是很可愛。

【雖然，今天要去球場，可是我可能要先開個早會，還是．．我待會自己叫車去呢？】
並不是刻意不搭他的車，只是，讓他在辦公室中等過意不去。

【沒關係，我等妳。】他雙手一攤，給我個可愛的微笑。


報告了幾個案子的進度，交代助理當天的聯絡事項，回到辦公室前想起了前一天的事，莫名的臉微微發燙，我是怎麼了？他不過是個小毛頭罷了。

一進門，他卻不在，大概等不下去走了吧！心頭突然有點失落感。

【可以走了嗎？】沒想到，他站在我的身後。

【ㄟ？你不是回去啦？】我掩不住情緒變化的小小喜悅，嘴角浮出了笑。

他搖搖頭，掏出鑰匙在面前晃一晃，又在自己胸脯上用力一拍，表示自己的責任感。

這一刻，我臉上的笑更無法隱藏了。


【吶！給妳。】一上車，他就塞給我一個紙袋。

【什麼？】打開後，發現是一個三明治和盒裝果汁。

【妳不是還沒吃早餐嗎？快吃吧！】他專心開著車，沒轉頭看我，否則一定會看見我臉上驚訝的表情。

【你怎麼．．．？】這小子會通靈嗎？怎麼知道我沒吃早餐的事？

【我聽到妳在走廊上跟同事的對話，紙袋內還有胃藥，吃完早餐後再吞一顆吧！】
迅速的轉頭對我一笑，又回去當他的優良駕駛。

一早對人抱怨胃痛而失眠，又氣自己怕來不及上班，而沒順路買份早餐，和助理之間的對話，原來全都被這小子偷聽去，難怪人家說隔牆有耳，想必他離開我辦公室，就是去買這些東西。

低頭看了看紙袋內應有盡有，仔細想想，他還蠻細心體貼的嘛！

【謝謝，一共多少錢？】我邊咬著三明治，邊拿出錢包。

【嗯．．．我想想．．二十萬。】他考慮了一下後回答。

【你金光黨啊？還你，我只咬了一口哦！】
差點沒把果汁噴在擋風玻璃上，好小子，居然想敲詐我。

【哈哈哈哈．．逗妳的啦！除非妳陪頓午餐要二十萬．．哈哈．．】
這傢伙八成是惡魔轉世，這麼愛欺負人，虧我還認為他細心。

【哼，當我是什麼？二十萬行情未免也太低了吧？量你也拿不出更多來，好吧！就陪你午飯。】居然跟這個小鬼，又鬥起嘴來，這兩天的心情，像是再度抓住青春的尾巴般。

與約好的裝潢師父討論著當天的看板佈置，紀錄著場地的面積，好準備通知布條的製作的長度大小。

他在球場的另一端，和幾個女學員有說有笑，想必長相可愛的他，在裡頭蠻吃香的吧！

無法不去注意那頭傳來的輕笑聲，他們在討論些什麼？他會不會提到我昨天發生的糗事？是天氣的關係嗎？我的額頭開始冒出汗來。

【你今天不用教球啊？】坐下後，開口問他。

在球場附近，選了一家看起來很素雅的咖啡店，今天的商業午餐內容看起來頗不錯。

【不用，嘻嘻，比起曬太陽，當護花使者比較好。】他喝了口服務生端來的水，馬上耍起嘴皮子。

他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他跟我點個頭示意，就起身走到室外去講電話。

好巧，我的手機也發出了聲音，從手提包當中拿出手機瞧，是來自男人的簡訊。

（昨晚對不起，和客戶應酬到半夜，所以就沒打電話給妳．．）

沒有人知道，真正胃痛的原因，全是為了整夜孤單的等待。

這樣無法結合的關係，還能維持多久誰都不知道，因為寂寞而相愛的兩個人，雙方都抱著能撐就撐下去的想法，只是，偶爾夜裡會有點無奈的心酸。

【對不起．．女朋友打來查勤。】他吐了吐舌頭。

【哦？管你管的這麼嚴啊？在一起多久啦？】
我剝著送來的小麵包，其實，是想抽絲剝繭的知道他和女友之間的事情。

【嗯，四年了，感覺有點變淡，我想慢慢的跟她分開，她好像也發覺到了，所以最近她開始有點黏我。】他用力的咬了一口麵包。

聽著他的故事，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初戀，他和女友的開始，與我跟學長之間有微妙的相似。

真想念陽光下純純的愛，連等彼此下課放學，都是一種甜蜜，尤其是和目前進行的地下戀情相比。

偶爾冰冷的簡訊聯繫，應酬式的短暫用餐約會，就算有時間上床，也無法共同迎接天亮，而不定期的見面，更變成了一種禮貌上的型式。

【妳呢？男朋友一定很多吧？】他看我有點心不在焉，用丟問題來喚回我。

【呃．．是啊～你有沒有興趣也來排班一下呢？嘿嘿．．】總不能都是他耍嘴皮子，我也開起他的玩笑來。

他卻連笑都沒笑，兩個眼睛盯著我看，讓我的笑聲在空氣中變乾了些。

【如果是那樣，我會想辦法打敗所有人。】他面無表情的說著，認真的程度讓我也收起臉上的笑。

【厚，小孩子不要想這麼多啦！】我把眼神避開他。

真希望他不要再用那種眼睛看我，他咖啡色的瞳像是能看透我般，讓我覺得十分的不自在，體內像是有個東西，慢慢的溫度昇高，我的臉發燙了起來。



【那，我先進去了，今天謝謝你。】
回到公司門口，下了車，我俯在車窗旁對他說。

回程的路上，我們都保持沉默，沒人開口打破僵局，與一早的情況完全相異。

【那個．．妳可不可以給我手機號碼？】
轉身前，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我看著他，這次，臉紅的是他，邊用手抓著後腦勺。

【我是想．．呃．．或許．．呃．．妳還想再一起打球．．】
他吞吞吐吐的說著，不同之前伶牙俐嘴耍嘴皮的模樣。

【嗯，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手機號碼。】
伸手進車窗，遞了張名片給他。

他拿名片時的手指，輕輕觸碰到我，像是通了電流般，我顫了一下。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他立刻抓住我還未完全收回的手，他掌心的溫度傳來，讓我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今天可以排班嗎？】他又再次盯著我的眼睛。

老天，拜託拜託，不要再看我了，那樣清澈的瞳，會讓人莫名其妙跌進去。

【呃？】我不解。

【是妳說我可以跟那些男人一同排班的。】
他不笑的時候，有種無法形容的神態，像是個．．．．男人。

【我不知道，今天下午有很多會要開．．所以．．】
腦中不停搜尋各種藉口，對我而言，他實在太嫩，太年輕，要怎麼拒絕才不會傷害他呢？

【沒關係，我等妳。】跟一早在辦公室內一樣，他的語氣肯定。

【呃．．我們再電話聯絡好嗎？】
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對他擺出有點生硬的笑臉。

他的車開出車道，深深的鬆了一口氣，發覺自己虛脫的像是打完了一場球賽。

我是怎麼了？他不過是個見第二次面的小男生，也不是從未和自己年紀小的對象交往過，這一次，心情怎會如此浮躁呢？

進了辦公室，恍惚的把手機放在桌上，手機螢幕顯示兩通未接電話，是男人在五分鐘前打來的。

盼了整夜的我，居然錯過了那樣等待的電話，只為了個名字都還不知道的男孩。

【妳剛剛在忙嗎？晚上去妳那邊好不好？】回撥電話後，男人身後傳來吵雜的車聲。

【嗯。】只回應了個語助詞，前一夜想說的話，這時，卻不知道擺在哪個角落了。


整個下午的會議，都無法專心聆聽每個人的發問，讓主管以為資料準備不齊全，小小發了飆，這才回過神重新再說明一次案子的進度。

一直到男人來接下班，陽光男孩都沒有打電話來，在男人充滿煙味的車上，我盯著手機螢幕，想起早晨的果汁味道。



【昨天我去打網球，這裡跌破了個洞，好痛。】
夜裡，指著膝蓋上的傷，對著剛沖完澡的男人撒嬌。

【哦。】男人用毛巾擦著身子，連看也沒看我一眼。

真的好痛，但是，這次卻是心裡破的洞。

看著男人的冷漠背影，想起男孩幫我上藥的專心表情，眼角突然溫溫熱熱的濕了起來。

【我走囉！我老婆說她今天會早點回去，那我，明天再撥電話給妳。】男人已穿回來時的衣物，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就轉動門把再度離開。

煙灰缸內的煙頭未熄滅，一縷輕煙繞著周圍的空氣，漸漸模糊再散去，我靜靜看著它燃燒完畢，感覺就像是我和男人的關係一樣，只靠最後兩個人的身體，維持燃燒的溫度。

手機清脆的響起簡訊音，男人終於發現我今天的不同了嗎？

（腳傷好些了嗎？記得換藥。今早買給妳的果汁叫五度C，遇上妳，我的心現在也加熱了五度C．．）

是他，那個陽光男孩，男人離去時忍住的淚，都在這一刻決堤。

在氣溫寒冷獨自哭泣的夜裡，清楚的感受到強烈的寂寞，還有不想再繼續等待的疲憊。

緊緊握著手機，把臉埋在還殘留男人身上煙味的枕頭裡，耳邊彷彿聽見梧桐樹葉輕輕掉落的聲音在招喚。

在無法制止的眼淚中明白，男人與女人交錯的世界，愛很難，忍住不去愛更難。




《　待　　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