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01 20:33:38 點 

一枚古錢幣

「我知道你是把它當作一個辟邪錢,可你知道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個很值錢的古印度王朝錢幣。

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給我的朋友,再問他一下。」

他急急忙忙地打電話給一個什麼收藏協會的會長,讓對方立刻過來一次。

「有必要嗎 ?」我疑惑的問他,「我可是只花了 10 元錢從城隍廟那個破地方揀來的,你把什麼會長請來,可別讓人笑掉大牙啊!」

「有必要,有必要,」朋友一臉的正經,「如果他的看法和我一樣的話,你可就發財了,這個古幣可能價值好幾萬呢!你只花了10 元,很正常,本來真正懂古幣收藏的人就不多嘛。」

「不會吧,」我聽得口水都快下來了,「哪有這種好事?」

不久他的朋友—— 那個會長抱著一本厚厚的圖冊,氣喘吁吁地近來了。

這是一個看上去很富態的中年人,他從身上掏出放大鏡、鑷子之類的東西,從我手上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個古幣,很認真地觀察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又翻開那一大本圖冊,拿著古幣對著某一頁,比對了半天,然後抬起頭,對我和我的朋友說:「不錯,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珍貴的古印度錢幣,叫做曼佗羅銅幣,當今世上絕不會超過10 枚。」

「這麼說,它果然很值錢啦?」我那位朋友很興奮地問。

「我說我眼光也不錯吧,不過還是您權威… 」

「是啊,它很值錢,」會長很認真地轉向我,「如果你願意,我馬上可以填寫一張5 萬元的支票給你,請你把它轉讓給我吧。」

我使勁地擰了自己一把,確信自己並非在做夢,然後結結巴巴地問:「您確定沒有搞錯吧,它真的值那麼多錢?」

會長一句話也沒有說,拿出一本支票,用筆在上面清晰地寫下了「伍萬元整」幾個字樣,然後堅決地推到我面前。

我呆了一會兒,又問他:「您可以給我仔細說說這個錢幣的來歷嗎?」

「這是古印度迦葉王執政時鑄造的錢幣,但並非為流通所用。迦葉王為安撫民生,宏揚佛法,特鑄此幣,提醒人民要一心向善,不要為惡念纏身而迷失本性。它反面的花朵就是著名的曼佗羅花,象徵萬惡之本源,以警惕人們,正面是梵文,大意是財富往往引人走向邪惡,而善惡就在人們的一念之間…… 」

「一念之間?」我忽然在心底打了個突,「那個小古玩店的名字好像就叫『一念齋』,兩者間是否有什麼關係呢?」我癡癡地想。

「喂」我朋友驚醒了我,「你到底願不願意把這個古幣賣給人家啊?」

「呃… 」我很動心地看著那張支票,可是心裡又隱隱覺得不太妥當,「這樣,對那個古玩店的老人是否不太公平啊?他大概是年歲大了,把這麼值錢的東西弄混了,賤賣給我了?」

「做古玩這行的,不識貨的人可多著呢!」會長說,「即使他搞錯了,也是他自己的事,老天保佑你發財嘛!」

「是吧?」我還是有點猶豫,「讓我再想想…… 」

「啊,您擔心我給的價錢還不夠公道吧?」會長恍然大悟的樣子,「沒關係,我的支票就留在你這裡,你考慮幾天都行,想清楚了再通知我,我們先走了。」

他拉著我的朋友往門外走,一邊說,「讓你朋友冷靜會兒吧,他可能太高興了。」

我的確很高興,特別是我看到桌上那張靜靜地躺著的支票,可是我又感到一些隱隱的恐懼,剛才有兩個人在陪我,我沒怎麼感覺,現在就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分明感覺到了—— 我想起那古玩店裡老人鬱鬱的臉色,有些期盼的眼神,現在都浮現在我面前。

「他期盼我什麼呢?他怎麼會疏忽這麼一枚珍貴的古幣呢?」

我握著那個古幣,再一次仔細地端詳它。

在我手心裡,它散發著暗暗的金色,栩栩如生的曼佗羅花交織在一起,彎曲的枝葉好像十八歲女孩的侗體舒展著,誘惑著我。

我把它翻過來,那些晦澀的文字呈現在我面前,會長的話又在我耳畔迴響:「財富往往引人入邪惡,善惡就在人們的一念之間…… 」

我決定把古幣賣給會長,因為現在可流通的貨幣對我的誘惑力更大些。

但是,在通知會長之前,我決定先去古玩店把這事告訴那個老人,我想我願意把這筆錢分一半給他,如果他是搞錯了,想收回這古幣也可以,但也得付給我貳萬伍仟元錢。

「這樣 … 」我想,「這樣,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發筆財,也沒虧待那個老人。」

我看看時間,將近10 點了,和我上次買這古幣的時候差不多。我想盡快讓那老人知道這件事,「『一念齋』應該還開著門吧?」,我打的往城隍廟趕去。

其他的店舖都歇業了,只有那家『一念齋』,和上次我經過一樣,透著黯淡的燈光。

我急忙一步邁進去,老人正坐在油燈旁,仍然是一臉的郁色,似乎經受了很多痛苦的那樣。

聽見我進門,他抬起頭。「啊,是你,年輕人,」他還記得我,「你又來買古幣?」

「不,不,老先生,」我把所有的事向他解釋了一遍,然後把支票和古幣都拿出來放桌上給他看,以証明我沒有胡說。

老人安靜地聽我訴說,臉上縱橫的皺紋慢慢舒展開,郁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新生兒般的喜悅,可是他似乎並非高興於這筆意外之財,因為他沒有仔細去看那張支票,而是站起身望著天空(天花板?),一邊喃喃自語:「我佛慈悲,終得解脫 … ,我佛慈悲,終得解脫… 」一邊直往後廳堂走進去。

「他是不是高興得有些錯亂了?」我站在那裡,看著他聽我說完,也不理會我,就走向通往後廳堂的門洞裡,「喂,老先生,那您是收回這古幣呢,還是讓我賣給別人?」沒有人理我,通往後廳堂的門洞黑忽忽的,我看不清老人在哪裡。

「喂,喂,老先生,」我忽然覺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這整個店裡,老人好像突然消失了,融合在後廳堂那一片黑暗裡,我為這突如其來的感覺磣得有些頭皮發麻。

「喂,那我明天兌了現金,再給您送來?」我試探著有往門洞裡喊了聲,我不敢貿然走進去,總覺得有些不可測的東西隱藏在後廳堂裡。還是沒有人理我,我拿起支票和古幣趕緊離開了古玩店。

第二天一早,我先聯繫了那個會長,讓他過來把古幣取走了。我想不管那老人是消失也好,還是興奮地昏倒在後堂也好,反正沒有反對我把古幣賣掉,我把支票兌成現金又往城隍廟趕去。

很快我就又站在小古玩店的門口了,跨進門,迎接我的是一位中年婦人,「歡迎進來,隨便看看吧。」

她笑盈盈地招呼我。「啊…… 」我遲疑了一下,「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我是昨晚說好今天來付錢的。」

「付錢?付什麼錢?」婦人一臉的疑惑。

我想那位老先生可能沒有告訴她昨天的事,於是我說:「 請妳讓昨晚店裡那位老先生出來一下好嗎?我跟他都說過… 」

婦人仍是一臉的疑惑,「老先生?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做主啊,連工人都沒請一個,再說,我這店每天不到6 點就關門了,您別是找錯地方了?」

「?!」我退出門外,抬頭仔細地看,沒錯啊,陽光下,門楣上『一念齋』三個鍍金的字閃閃發亮,我看看四周,雖然對周遭沒什麼具體印象,但畢竟來了兩次,應該不會弄錯啊?我又走進門,「這裡還有第二家名叫『一念齋』的嗎?」

「沒有了,整個城隍廟就我一家叫這名。」婦人說。

「這…… 」我這下真的感到頭暈了,「這是怎麼回事?」我伸手到內側袋,那厚厚的一疊人民幣提醒我並不是在夢遊啊。

於是,我定定神,把事情從頭至尾向婦人說了一遍,當聽到「曼佗羅銅幣」幾個字時,婦人忽然說道:「曼佗羅銅幣?是不是正面刻著梵文,反面刻著曼佗羅花的一枚古幣?」

「對啊。」

「這個我知道,它可是我父親最心愛的東西之一啊,怎麼…… ?」

「啊!」我一拍腦門,「那昨晚的那位老先生,一定是您父親了,您快 請他出來。」

婦人聽了我這話,臉上卻現出害怕的神情來,一邊將眼光投向廳堂的一個屋角,一邊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父親他,他…… 」

我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屋內的角落裡原來掛著一幅我從未留意過的黑框照片,照片中正是那位滿臉皺紋的老人,鬱鬱的神色,正注視著我,讓我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後跟升起,「那,那個是您父親?」我的舌頭有些打結。

「是啊,家父過世已經三年多了…… 」我聽見婦人幽幽的聲音在耳畔迴響。

「我父親當年曾對我說過,曼佗羅古幣是他用很卑鄙的手段得來,他明知那是一枚很珍貴值錢的古幣,卻趁人之危以廉價購得,以致耽誤了別人性命。

後來,為了此事,他經常為噩夢所擾,整日鬱鬱不振,常對我說,他日必會遭到報應。

果然,前幾年他去世之後,我找遍整個店堂都再沒見過那枚古幣,卻常夢見父親在地獄裡深受折磨,不得超升,在夢裡他對我說,只有在找到一個不貪心曼佗羅古幣價值的人,他才能得到輪迴,可是幾年了,他都沒有能找到 …… 」

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