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02 11:47:00貓兒

起風的日子〈上〉

《緣起》:

這是我高中時候得台北市徵文比賽首獎的文章,只是有些遺憾當年獎狀上的名字是黃大洲,差一年我便可以領阿扁的,怪「生不逢時」罷,不然再晚個幾年,也可以拿小馬哥的…

不過我不會忘記那天驕傲的請公假,到台北市政府領獎,我站第一順位昂首喊口令的模樣,而頒獎的是文壇名人--林良先生,一直到現在彷彿手心還留有些握手的溫熱。

然而畢竟是年紀還小的舊作,慕然回首,的確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如今看了覺得部分需要修改,盼重新打字(原為筆稿),以全新的面貌呈現給讀者。或者,亦可以查閱民國八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國語日報→青少年園地》,來窺探原始風景。

《說明》:

當初參加比賽時,評審分數包含真實與虛構(杜撰小說)並重,因此文內大部分是事實,小部分為自編故事。

《起風的日子》→祖父母的故事(上)

又來到花蓮的老家。路口兩棵大榕樹的地方轉箇彎,沿著山下舖著柏油的小路走進去;坡上林木蔥鬱依舊,大王椰子也仍然直挺的豎立在提的兩側,輕輕底,搖曳著它僅有的幾片樹葉。一切彷彿沒什麼變,只是,小谿不再同往昔清澈。順著巷子走向漆紅的大門,才驚覺這牆竟斑剝的厲害。少了從前小朋友的嘻鬧聲,著實異樣的冷清。

刺眼的陽光懾住了我,山靄交接處,一個老人快步走來,原來是祖母剛爬山運動回來了。這麼多年,每天每天祖母不懈底重複這樣的作息,也因此她的身體始終硬朗。祖母看到我,原本明亮的眼神更是飛颺,笑容使臉上的皺紋纏結在一起,顯得格外和藹。她喜悅的說:「啊!妳來了!妳好久都沒有回來看我了!」我把行李放在地上,心頭忽然泛起一陣漣漪,所有的歉意都在一瞬間盪漾了上來,我飛奔過去把頭倚在祖母的肩上,顫著聲,低低的喊了一聲:「阿婆……」。

祖母拉過我的手,靜靜底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慈愛。穿過一條甬道,到達正廳,我到了杯茶給祖母,赫然瞥見適才坐下的她,已注視著牆上祖父的遺像出神,柔和的眼光不自覺底留露出一抹澹澹底憂傷;我把查輕遞向祖母,卻像是不曾打斷她的思緒似的,祖母開始輕訴著一段幽幽-往事。

祖母的父親是名事務所的代書,學問非常淵博。由於自小受書香的薰陶,承繼著這樣優良的傳統,祖母也頗愛讀書。然而,也因為家庭的貧困,身為長女的祖母,必須照顧九個弟妹,總是得上山砍柴,或摘拾野菜,所以祖母始終沒能接受最好的教育。不過依恃著祖母的孜孜不倦,到底也有不錯的成績。那一年,祖母甫從台北的助產講習所(學歷相當於初中)畢業,因緣際會結識也剛從宜蘭高農畢業的祖父;很湊巧的,兩人竟是同鄉--竹東芎林人。或許就由於這樣,加上兩人的默契相投,回到了新竹家鄉,很快的就舉行婚禮。

祖父的家境與祖母截然不同,祖父的家開米店,可以說是林家的祖產,在當時是戶有權有勢的大財主。祖父也愛唸書,憑藉著對農是興趣濃厚的態度,讓祖父順利高中畢業。祖父生性敦樸秉實,而祖母也說得上是一名標緻的姑娘家。兩人學歷的旗鼓相當.不相上下--這樣的組合,著實堪稱佳偶天成。之後,祖父在新竹縣府謀了份差事,祖母則專心的在家作個賢妻良母。

民國二十八年,台灣仍處於日據時代,祖父正值人生的黃金時期,靠著一股年輕人的熱血與衝勁,接受日本政府的派遣到東部的落後地方開墾,翻山越嶺,一家人風塵僕僕底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花蓮。縣府對祖父的安排,雖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技正」(相當於今日的股長),然而祖父以過人的毅力,把政府有意開發的民間草蓆工廠辦的是有聲有色.有模有樣。工廠製作的是草繩與榻榻米,位置約在舊中正國小的近郊。不但規模宏大,佔地近千坪,更有員工五六十人,負責收割稻草,製成產品。在當時,這工廠可是數一數二.赫赫有名的。

民國三十四年十月(適逢台灣光復),祖父用幾年來的積蓄,接收了草蓆工廠。全面翻修後,更名為「太平製蓆工廠」,準備自行創業;也在這時,逐漸奠定了花蓮家園的基礎。祖父負責工廠的外應與接洽工作,因為個性隨合,人緣不錯的關係,不久便獲得各方的支持與合作。祖母當然不是省油的燈,擔任起內部的「管理」(類似今日的總經理),祖母的精明與幹練,迅雷不及掩耳底把工廠規劃的井井有條.絲毫不紊。在祖父母裡應外合.分工合作之下,簡直是如虎添翼,業績不斷長紅,「林家」遂成為當地獨門獨戶的富庶人家。

每逢節慶假日,工廠的員工都會收到禮物或禮金;各方遺贈的賀品更是絡繹不絕。每天,吃的是最豐盛的山珍海錯,用的是最先進的日常用品;每箇月,還定期進貨大桶大桶的糖果點心……真是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吃不完的糧食,足見當時生活的優渥。再工廠最興盛時,祖父還特別添購了一個「地磅」,供以計量卡車載貨的多寡。父親那時是最小的,每天上學,乘坐的,可是最高級的三輪專車呢!縱然,這其中,間或有些驚險刺激的大小地震,可總的說來,工廠的實務狀況,始終是蒸蒸日上的。

十多年的歲月,原以為可以一直如此幸福.風平浪靜的。然而,民國四十七年的超強「溫妮」颱風,卻毫不留情底奪走這一切的一切。「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次的災難,對妳阿公來說,那時在是場很大的打擊。」祖母如是說著,聲音彷彿有些哽咽。是的,巨大的颱風,眼也不眨一下底將辛苦建立的工廠徹底摧毀。廠房倒塌,諾大的資業一夕之間,全數夷盡掃平。殘忍的浩劫,即使是兩旁壯碩的木麻黃有無可奈何;接踵而來的,是面臨了無法支付員工薪俸的問題;以及多方債款無力償還的窘境;是颱風肆虐後所帶來的經濟不景氣無疑火上加油……,沒有多久,工廠被法院查封--只賸下一個破殘不堪的家園。

或許,人心是現實的。工廠興盛實的好朋友.好夥伴,此時都不知道那兒去了;就連祖父在壽豐所謂的「摯友」,也頓然失去蹤影。周轉不靈,工廠當然無法重建,對於祖父,這真是個晴天霹靂。瞬間的沒落,使得祖父整個黯澹下來。相繼出生的孩子,更是讓一像沒吃過什麼苦的祖父不知所措,打小就有著「阿信精神」的祖母,因為祖父的灰心失意,逼得她定要把這箇家給撐下來。也許是祖母的執著與決心感動了祖父,方才把幾乎一蹶不振的祖父從徘徊邊緣拉起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