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09 12:37:13miffy22

台北,原來如此 -- 王文華

台北,原來如此 -- 王文華


住在台北,得用手機。

手機的一百種優點,我不用講了。我要講的,是手機的危險。

我講的不是得腦瘤之類的危險,我講的是手機會把每個人變得很奸、很甜、很膚
淺、很遙遠。

先講膚淺。24小時帶著手機,自己就像一隻狗,24小時被手機溜。收訊越強、狗 鍊越長。收不到訊號,我們會抱怨主人沒把我們牽好。我們被手機牽著走,它響不 響,決定了我們的情緒和方向。甚至它不響時,我們也不願休息,忙著傳簡訊,或漫無目的地看手機中儲存的姓名。有了手機,很少人孤單時在沉思,沒有人再拿筆寫字。手機就像測病人心跳血壓的儀器,我們夜裏不敢關機,白天一但沒有動靜,我們就感到性命危急。

手機也讓人變得陰險。「顯示號碼」的功能讓我們可以過濾電話,可以不顯示自己的號碼。人在彼此心中的份量,清楚地被列入排行榜。電話響起,我們常看著螢幕上的號碼,像考慮要不要讓親人安樂死一樣,猶豫著接不接。不接,待會要不要回電、編什麼謊言?接,要用什麼口氣、需不需要假裝在喘息?打來的人當然也在算計。留言,就要陷入等待的劣勢,搞不好一周後他才用e-mail回覆。不留言,顯得我不夠大方,萬一他真的是在廁所不是就無法及時回話。電話響,還沒接通,雙方已經開始打仗。

被過濾掉固然受傷,被接起來有時更羞辱。我們都有這種經驗:「喂,林小琪,嗨我是王文華。」「嗨,王文華,我待會兒打給你好不好。」(小琪啊小琪,你如果在忙,幹嘛接電話?)更慘的是,有時她接起來了,卻在一個不適合的場合。你柔情萬種,背好了台詞要約她(「喂,林小琪,嗨我是王文華。」)她接起來時放低聲音,顯然在公司的重要會議(「嗨,王文華,怎麼樣,有什麼事?」)或是你千言萬語,終於要跟她表白(「我愛你!」)她在大街上,背後是公車的噪音(「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你從不知道,「有什麼事」這四個字,竟是人生最狠毒的拒絕方式。你從不知
道,「我愛你」再說一遍,竟要費這麼大的力氣。

不適當的地方講手機,往往會傳達錯誤的訊息,此時就要借助簡訊。簡訊是兩人關係進入更高境界的象徵。寫簡訊時不用主詞、很少署名、英文字簡化到要猜的地步,因為有想像空間而無比甜蜜。但有時你聽到嗶嗶兩聲,興高采烈地跑去看簡訊,結過發現竟然是系統業者的促銷訊息。此時你心中大「XXX」,然後決定從遠傳換到台灣大哥大。


手機謀殺了私人的空間,所以培養出許多謊言。由於理論上手機讓我們在任何時候找到任何人,所以找不到時,就需要很多解釋。我們都說過也聽過這些謊言:「喔,我手機沒電了/掉了/沒帶/當時在陽明山收不到訊號。」「你打來時我在開會/洗澡/在街上聽不到/跑來接時你已經掛掉」。此外,我們都幹過這等低級勾當:當不該打來的人打來時,假裝閒話家常,然後告訴身旁的人說剛剛是同事打來借手提音響。我們也偷看過情人的通話紀錄,當被對方撞見時,會說我的手機沒電了借你的手機打一下。

其實我不知道,手機使人更近或更遠。有些人的手機,永遠只能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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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窮的城市 ‧王文華


台北街頭,充滿了不合邏輯的標語或告示。


檳榔和水果攤,最近都被冠上「專業」的光環。你走在街上,除了「專業律
師」、「專業會計師」的招牌,也會看到「專業檳榔」、「專業水果」。「專業」兩個字和「優質」一樣,被濫用到失去了任何區分好壞的意義。檳榔製造的過程有專業的程度我還可以理解,但水果?拜託!

和檳榔攤一樣散佈在大街小巷的是郵局。郵局內張貼的布告,最底下都會打上郵局的口號:「郵政與社會同時進步。」這句話表面冠冕堂皇,但仔細想想,其實會陷郵局於可怕的危機。如果郵政真的與社會同時進步了,那麼以網際網路進步的速度,不久後我們應該不需要郵局了。縱使不看未來只看現在,如果郵政真的做到了與社會同時進步,那我們這些到郵局辦事的人應該不會枯等無聊到注意到郵局的標語。

這種滑稽不只在公家機關,也在私人店面。很多電動玩具店,門口貼著同一張布告:「奉政府法令,於十一時後請帶身份證件,未滿十八歲及帶假證件者,請勿入內。」這家店奉公守法,貼出這張告示立意良好。但回頭想想,真的會有帶假證件的人看到這張告示時就突然良心發現,然後責備自己說,「等一下,這裏說『帶假證件者,請勿入內』。讓我看看,喔──我帶的是假證件,不行,這樣我不能進去。我還是去誠品書店好了。」


轉戰誠品,得搭捷運。你大概從來沒有注意,進捷運站後的左右牆壁,各貼著一張中、英文的服務說明。中文版的標題是:「高運量旅客運送服務約定」。這是哪一國的中文?聽起來像是交大電腦研究室裏才會用的術語,而乘客好像是要大批送進肉類批發市場的白斬雞。


出站前你若搭電扶梯,請特別注意它起頭處的一個告示:「因電扶梯速度每分鐘39公尺,年長者、行動不便者,及推嬰兒車的旅客請改搭電梯。」寫出「每分鐘39公尺」有任何意義嗎?難道大家對「每分鐘39公尺」倒底有多快有清楚的概念嗎?莫非有一名老伯伯看到這個警告會想,「乖乖,這玩意兒的速度每分鐘有『39』公尺!我可千萬不能搭!如果每分鐘『29』公尺還好,每分鐘『39』公尺,呼──這會要我老命!」

在捷運站進出口常會有一個「綠衣捷運小姐」的人形立牌,上面有各種公告,公告最後,總會有一句「台北捷運公司關心您…」捷運公司怎麼關心我們?票價打折?通宵發車?他們當然不會這樣做(他們連飲料都不准我們喝)。那麼當他們說要關心我們時,指的是什麼?

同樣的邏輯,出現在搬家公司的標語:「某某搬家,願與你一起成長。」嗯…恕我無禮,但我幹嘛要跟我的搬家公司一起成長?搬家多麻煩我們都知道,我希望越少跟搬家公司打交道越好,真正不得已要搬家,只希望他們把我的東西一樣不少地搬到新家就好。不管我再怎麼喜歡替我搬家的先生,我真的要與他們一起成長嗎?

好的詞彙或句子,總是不合時地地被濫用。這城市的文字,如此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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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傳單 ‧王文華


走在台北街頭,很多人會攔你。


第一種是算命的。我在新公園附近上班,在襄陽路、台灣博物館對面的人行道,有三個算命的攤位。每次走過,算命先生都會大叫「少年咧,我跟你說……」,似乎是看到我面露凶光,為了我好得趕緊傳授趨吉避凶之道。甚至當我表明沒有興趣之後,他們還在背後叫道,「少年咧,你要小心啊!」每次碰到他們,我總是膽戰心驚。因為他們可能知道我的命運,所以我總覺得在心理上處於劣勢,就算拒絕他們也要有禮
貌地說:「不用了,謝謝你,老師。」拒絕之後,不由得胡思亂想,「他叫得那麼急,是不是看到我大難臨頭?」他攔我時,若是面帶笑容,我還會坐下來聊聊;若是面色凝重,不願面對命運的我當然就逃之夭夭。

為了避免這種煎熬,我開始繞道。

除了算命,另一種讓你失去自尊的攔路人是美容沙龍。算命先生都是中、老年男性,目的是要你向命運繳錢。美容沙龍的小姐都是年輕貌美的辣妹,目的是要你進去做臉。被這種小姐選上不是光榮的事,這表示你已經到了需要做臉的地步,而且匆匆走過時她也看得出來。臉不好看,是比命運乖違更大的打擊。算命先生攔你,告訴我命運不好,我想,管他的,反正他不一定準,再說命運是不是立刻兌現的東西。美容小姐攔我,告訴我臉不好,代誌可就大條!因為相信我,她們通常都很準,而且在台
北,臉比命運來得重要。

講起辣妹,自然想到武昌街的紅茶辣妹,她們總是站在店門口,以向海峽對岸心戰喊話的姿勢和音量招攬你。走過的人,大部分都置之不理。我常想,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挫折的工作,我要為她們想一些更好的攬客方法。第一,她們可以站到街上,我知道這不太好看,但總比隔空大叫有尊嚴地多。第二,她們可以站到街上,假裝是客人,結伴走進店裏,想跟她們搭訕的男生自然會尾隨在後。


另一個挫折的工作,是在街上發傳單。最近為了公司的活動,我也在西門町發過傳單。大部分的人不但不拿,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我是一種細菌,唯恐避之而不及。我內心大罵,「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比我好嗎?」而我相信很多不拿傳單的人(好,我承認我也是),真的認為他們比發的人好,而拿一張紙會造成他們莫大的困擾。我要呼籲大家,當別人發給你傳單時,請不要擺出臭臉、視而不見,看在大家是同胞的份上,拿下來。你如果嫌重,下一個街角就可以丟掉。


不過有時不是我不拿,而是他不發。此時我不禁自問,「咦……她為什麼不發給我?是因為我不是女性?而是外表看起來不符合她老闆告訴她的目標族群?為什麼不符合?我也是端端正正、規規矩矩的市民啊!我也是好人啊!我倒底是哪裏不對啊?」


攔人無效,於是要反過來被攔。你有沒有看過衣服上戴著「減肥問我」牌子的
人?這些人不是骨瘦如柴,毫無曾經胖過的樣子;就是面容嚴肅,誰敢攔下來問她?跟他們擦肩而過,倒懷念起那些傳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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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餐廳‧王文華


台北餐廳的「名字」,和台北的建築、人一樣,夾在中與西、傳統與現代、虛張聲勢和幽微難解之間。大部分中餐廳的名字就像中國人的名字一樣,講究氣派和排場,大量使用「宮」、「殿」、「園」、「亭」、「苑」、「樓」等輝煌字眼,好像是給人去瞻仰朝拜,不是動刀動筷的。但是去了之後,才發現雷聲大雨點小,心想如果這也叫「園」,我家廁所也可以叫「亭」了。比較起來,「魚夫家飯」這種店名就真誠許多。你感覺飯是熱的,盤子是大的,但價錢還是合理的。


中菜西吃的餐廳,名字一向是比較反應大眾文化的風潮。八零年代,當柯波拉的現代啟示錄」風靡全球時,「現代啟示錄」餐廳也以和電影同樣的震憾力在台北出現。八零年代末,姜育恆式的憂鬱情歌盛行,聽起來像姜育恆歌名的「異塵」pub出現。到了今天,村上春樹的風格是新的潮流,「挪威的森林」、「森林傳說」、「陽光空氣花和水」等也就適時出現。


中餐廳名字的另一個特色,自然是使用大陸風味的名字,在新潮的忠孝東路,各式的歐式咖啡廳中冒出一個「西來順」,敦化南路有「東來順」,也有一種不協調的趣味。


其他國家的飲食,當然在店名上需要一目瞭然。「萊茵」當然是法國菜,「西西里」是義大利,「清邁城」是泰國,「新德里」是印度。不過,也有幾家店耍帥,故意讓你沒有頭緒。你會想到「宏鑫」是一家歷史優久的法國餐廳嗎?我還以為它是五金行呢!你以為「奪愛」是東區另一家虛偽的pub,人家是賣印度菜的!


泰國餐廳的名字玩文字遊戲,已經到了令人發瘋的程度。「泰可口」、「泰正
點」、「非常泰」、「泰平天國」……拜託,饒了我們吧!

義大利餐廳是最多只有英文名,沒有中文名的。「Portofino」、「Mr.Paco」、「Bellini」「Cosi O Cosi」、「Specchio」……約這些地方當然很酷。「嘿,晚上八點,Papa Giauanni。」但你要確定你知道地
址,否則找不到時真的是求救無門,「喂,104,請問Tutto Bello的電話?」你看104會不會理你。


英文店名在pub中當然更普遍,不過用法卻更為神秘。像夜晚一樣,pub當然不能讓人一眼就看清。「Rock Candy」是什麼?沒有人知道。「MOD」到底是哪三個字母的縮寫?眾說紛紜。數字也是pub的最愛。「Room18」、「151」、「BS-1」、「2198」、「4T5D」、「DV8」,每個店名都跟每瓶酒一樣,有一個故事。

與眾不同當然是pub生存的關鍵,因為已經有了太多不知所云的英文店名,有些
pub採取「返樸歸真」的策略。當然,它們還是不能輕易地讓你猜出它是pub,那也就太不夠世故了。「外灘」、「南方安逸」、「夏朵」,這些模糊的名字,承諾著一個無限可能的空間和夜晚。

我必須承認,所有的pub名字中,我最喜歡的還是簡單但充滿希望的「空姐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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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的創意 ‧王文華

住在台北,得逛攤販。

我搞創意,沒靈感時,常用的方法是看書、上網,跟同事在中央空調的會議室裏腦力激蕩。這樣出來的創意都很乾,像一碗白飯。

當我想吃「魯肉飯」時,我就上街逛攤販,體會一下溼熱的街頭創意。攤販賣的東西,花樣之多,科幻小說中都沒見過。到西門町,在西寧南路和峨眉街交叉口的攤子,你給她照片,她依照你的長相幫你做一個陶製娃娃。在通化街夜市,涼圓的餡有草莓、紅豆、綠豆、哈蜜瓜。香腸的口味有檸檬、奶香、蜜汁、薑絲。紅花鹽水雞的味道則有菲力、酸菜、麻辣、蒜泥。你不禁讚嘆,中國人真是能把任何兩種東西組合在一起,然後吃到肚子裏去。銅鑼燒一個10元,「皮」三個也賣10元。沒錯,台灣雖然已經頗為富裕,還真有人專吃銅鑼燒的皮!「大腸包小腸」一份40元,大腸是白的,小腸是紅的,烤好了都切開,把各種作料塞到裏面。這樣的名字,再加上老闆做的時候戴著手套、動作靈活,讓你覺得置身於醫院的手術房,火上烤的是你的大腸和小腸。賣「土耳其冰淇淋」的老闆,長得還真像中東人。他把一根挑壁爐的長鐵棍,
伸進兩個像鼓一樣的桶子裏去挖冰淇淋,挖出來後放在餅乾殼上,再把餅乾殼倒過來,冰淇淋卻沒有掉下。這玩意兒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老闆的表演絕對是一百分。

老闆玩,你也可以玩。在夜市裏用木環套玩具已經過時了,新流行的是丟乒乓球,讓它反彈跳進遠方不同顏色! 的玻璃杯中,越遠的杯子分數越高,最大的獎你永遠拿不倒。

除了產品千變萬化,攤販的行銷也生猛有力。你以為「行銷」只適用「SKII」
或「多芬」這類產品,不不不不不,這些攤販雖然不懂GRP,推銷東西絕對也是一箭中的!西門町「誠品116」樓下賣西瓜汁的,名叫「輸血站」,還有比這更恰當的店名嗎?「極品手工碳烤香腸」,烤肉網上一條條紅白相間的香腸,上面招牌的廣告詞是「低脂低卡低鹽」,在你吃下滿嘴肥肉之後,稍微安撫一下你的罪惡感。通化街夜市賣椰子汁的,把一個小椰子掛在架子上。椰子外面畫上豬的五官,耳朵處貼上兩個打
開的牡蠣的殼。賣皮帶的攤子上的招牌,義正言辭地寫「真皮,190元起」,不禁令我猜測這是哪種動物的皮。水果攤的燈光很亮,老闆不斷用澆花的水壺澆水果,溼潤的水果在強光下鮮嫩欲滴,你不想吃也難。賣花生糖的沒有讀過MBA,但也會把「環球電視馬英九訪問他」的畫面放大,因而得到了免費的名人代言。

有創意的攤販除了要會行銷,還要會逃。很多賣飾品或手表的攤販是把商品放在黑色扁平的大箱子內,警察一來,關上箱子就跑。敦南誠品前的攤販,為了和有氣質的環境搭配,所以不致於落荒而逃。他們把關上的箱子塞在停在旁邊的摩托車之間,然後三三兩兩地假裝圍在一起聊天,簡直就像在拍偵探片。


我坐辦公室,攤販在街頭,但他們的生活方式其實跟我一樣。我有一次從板橋搭公車到台北,在車上碰到武昌街上賣烤玉米的歐巴桑,她也要去「上班」。我說你的攤子呢,她說她每晚借放在樂聲戲院後面巷子裏的民家,每個月給人家1000塊。然後我們聊起了她的成本和利潤,才發現一支5塊錢的玉米烤過後可以賣70塊。當下我突然覺得,乖乖,她這個上班族賺得可能比我還多!

我得再去想想,香腸還可以配什麼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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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王文華

住在台北,很多事要等。

等電信局或第四台最煩,他們永遠不跟你約一個固定時間。「星期一早上過去。」「對不起,小姐,請問早上幾點?」「八點半到十二點半之間。」「對不起,我可不可以跟您要工程師的手機,我跟他約一個確切的時間。」「他們沒有手機。」

我的問題來了。第一、他們真的忙到需要四小時的彈性,還是排時間的人技巧太差?如果電信局的生意真的這麼好,為什麼我們的電話費還這麼貴?第二、為什麼不給我們工程師的手機,難道我們沒事會打電話去騷擾他們嗎?「喂,你是那天來我家裝第四台的工程師嗎?你線接得好快,我的cable好清楚,我好崇拜你喔,那……我可不可以請你喝咖啡?」

由於我們都是特別跟公司請假在家等,所以那四小時全面戒備。不敢洗澡,不敢上廁所,深怕他來了我們沒聽到電鈴,明天還得再請半天。如果十二點半過了還等不到,第一個反應是怪自己是不是睡著了,打電話去問還帶著抱歉的語氣。唉,我們被折磨慣了,竟養成如此的奴性。

等官僚單位很無奈,但你認命。但在便利商店或速食店這種顧客至上的服務業,等一分鐘都不行。特別是明明有空的櫃台,上面卻擺著「本櫃台停止受理,請至下一個櫃台。」更氣的是,櫃台後明明有服務人員,在聊去哪裏買菜。此時你只有自立自強,排在移動速度比較快的隊伍。照理說,高階幹部比較熟練。但在某些店,好比說麥當勞,你永遠搞不清誰是幹部。你知道穿Polo衫的是菜鳥,穿襯衫和背心的是幹
部。但你搞不清藍色襯衫和粉紅色襯衫的差別。所以往往誤判情勢,最後等得更久。

醫院的等待最漫長、卻最沒有人敢抱怨。你不願等,那就真的是去「死」好了。 你想找名醫,別人也是。電話掛號掛到67號,下午一點半開始看。你想,保守一點,四點去好了。到了一看,只看到14號(是不是病情越麻煩的越有可能掛到前面的號碼?)。因為在醫院手機通常收不到訊號,等幾分鐘你就覺得天荒地老。身旁其他病人又不斷打噴嚏或咳嗽,你開始幻想自己會傳染到各種疾病。等得越久,越覺得自己沒救。


於是大家的策略改成遲到,心想反正過兩號就會輪回自己。不過醫院設計出一套複雜的遲到處罰制度,例如順著走十號才回頭補一個先前跳過的號碼,或根本把遲到的人都塞在最後。你掛7號,最後92號看過才輪到你。因小失大,你下次一定一點半準時報到。

等電梯可看到最多荒謬的行為。電梯不來,趕時間的人會一直去按明明已經亮起的電梯鈕,好像電梯會覺得「嗯,你只按一次,我慢慢開。喔,你按了五次啊,乖乖,那我得跑快一點!」電梯來了,明明是往下,往上的人還要先進去,害怕它待會兒過站不停。最後終於進了電梯,乘客卻會陷入比等待時更強烈的焦慮。特別是當只有兩個人在電梯裏,兩人無法自然地正視前方,一定要抬頭看一樓一樓上昇的數字。
好像那是史蒂芬史匹伯的電影,錯過可惜。

在這個匆忙的城市,我們不斷地趕時間。等待,變成一種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