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順從者

她走後，辦公室裡只剩下李建業及那位見習職員。李建業一連打了兩個噴嚏，隨即緩和了辦公室的剛才那緊張的氣氛。

該見習職員隨即向李建業大吐苦水，說她如何不可理喻，說話如何前言不對後語等。對李建業而言，這些話都只是千篇一律，單是這一年他已聽過不少已離職的同事說過相同的話了。久而久之，他也漸漸養成了袖手旁觀的習慣。除了一味順從上司的指令外，他也不會選擇跟任何同事深交，反正同事很快就會成為舊同事，正如從前的知己好友，終究會被忘記及荒廢。

他從這份工作獲得的另外一個得著就是教他如何孤獨。一個個該各歸各，老死不相往來，彷彿自己就是一隻刺蝟，大家只好保持著彼此間的距離，否則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對大家都沒有任何好處。

然而，他意識到這樣任由那位見習職員說下去的話，恐怕今晚不用下班了。於是他隨即打斷了那位見習職員的話，告知他現在可以下班，剩下的工作由他扛吧。他自覺無謂再跟這位見習職員熬下去，這就是他跟她不同之處，他不需要在同事面前樹立權威形象，只需要順從地執行她的工作便行。縱然到了明天早上她自然會發現那份報告是由他做的，但是她斷不會說穿他，因為她剛才已達到她樹立權威的目的。他只管繼續順從她，繼續兩面做人便行。大前提是不觸碰到她的逆鱗，不挑戰她作為這裡統治者的權威。

他也不知道到一天也坐在她的位置時，別人會對他作出甚麼樣的批評。表面上他此刻是一位順從的下屬及好樂於助人的好同事。他也記得曾經的她也是和藹可親的。而事實上，一個人的缺點就像猴子的尾巴，蹲在地面的時候尾巴是看不見的，直到牠向樹上爬時，牠後部的紅臀及尾巴就表露無遺，然而這紅臀長尾巴本來就是有的，並不是牠地位提升了才會新出現的標識。

該見習職員在臨走前推說自己感覺有點暈眩，明天大概也不會上班了。李建業想到明天早天需要將一名租戶從所居住的單位攆走，感到有點頭痛。除了少了一名跑腿幫忙外，這也是他最厭惡的工作之一，總感覺自己在做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李建業這時又打了一個噴嚏，他擔心自己不要在這時候真得了感冒。這些天氣很是容易病，他還記得當年小學害水痘病得半死，那時公園正舉行花卉展覽，他卻蹲在花圃旁邊不停地乾嘔。從此這心理陰影一直伴著他長大，所以他並不喜歡驚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