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28 10:25:18Michael

驚蟄 (2) 塔下的人

(2)  塔下的人

建業每遇到下班後不想直接回家的時候,就會到塔樓旁的長椅呆著。偶爾他也會相約友人一同到那裡喝酒閒聊。雖然該地傳聞曾經有不少人枉死,導致夜間鬼魅處處,但是一直以來他都從未遇到任何事,因此他仍然是那裡的常客。有時他會覺得在沒有任何人可作為傾訴對象時,有總比沒有的好,不管該對象是不是人。

其實,他心裡明白繼續在這裡工作對他並沒有任何益處,然而此刻他寧可繼續在這裡跟別人一樣兩面做人,跟別人一樣變各式各樣的把戲,然後下班後到這塔樓下懺悔,彷彿到教堂找神父告解。

他沒有選擇每晚向家裡人懺悔,因為他明白有些真話說得多了,都只是較高級的假話而已,說得多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當年是他自己選擇回來的,然而他沒有料到歸來後這十多年間,這裡會轉變得這樣快。此時此刻,他連離開的勇氣也沒有,寧可如鴕鳥一樣把頭深埋在沙裡去,甚麼也看不到,甚麼也聽不到。他不想再跟這令人絕望的現實有任何關聯,如果可以延長這種鴕鳥狀態的話,他會毫不猶疑地選擇永遠。

然而,永遠是甚麼?有甚麼是永遠的?友情?愛情?親情?

如果真的有永遠,何來需要「喚幾個新知醉一場」?那麼舊知已經到哪裡去了?

他明白吳敬梓早已看破,所以他最後寧可「自禮空王」,皈依佛門。他覺得在這塔下「自禮空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惜他此刻的悟性太低,所以唯有繼續在這孽海里東飄西蕩,繼續無助地在這裡懺悔。

這一晚他沒有相約友人到塔下閒聊,而是選擇獨自呆著。傍晚的天空在夕陽的照射下染上一層紅暈。有數隻蝙蝠在葵樹間徘徊,似在四處尋找昆蟲為食,其飛行方式看似毫無章法,有如醉漢在駕駛飛機,使人容易將牠們跟雀鳥區分出來。

在天色全黑前他離開這地,朝著西方走,想像著自己正在追尋無限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