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作不通，勿作庸庸。個人聽完演講的小小心得

12/12聽完汪涌豪教授演講，收穫頗多，仍帶著些許不疑處有疑之精神，提出自己的疑惑，若有不成熟或是理解錯誤之處，請見諒。

汪老師著力「老」的文學批評術語甚多並詳備，相較於「嫩」則明顯受到冷落，在此我不禁懷疑「老」真是正面多於負面；「嫩」真是負面多於正面嗎。看到汪老師如此旁徵博引，內心震撼之餘，不免東施效顰汪老師的方式，試圖補缺「嫩」之不足。

以下是我在Google所搜尋到的句子：

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唐 杜甫《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
（新生芽苞所蘊含的力量，可能是可抵抗遽然落英）

嫩篁侵舍密，古樹倒江橫。唐 李白《冬日歸舊山》
（綠嫩竹林不是包圍而是侵襲屋舍，加強「嫩」的意象）

詳審四時，榮枯老嫩，隨意下筆，自然枝葉活動，生意具足，若待設色而後成竹，則無復有畫矣。明 李衎《竹譜》

逸筆之畫，筆似近而遠愈甚，其嫩處如金，秀處如鐵，所以可貴，未易為俗人言也。明 惲向《道生論畫山水》

嫩與老之分，非游絲牽引之謂嫩，赤筋露骨之謂老，而在於功夫意思之間。凡初學畫但當求古人筆如何運，墨如何用，布置如何停當。工夫做一年自有一年光景，做十年自有十年光景。驟欲幾於老境，是必至於劍拔弩張，鹵莽率略而還而觀之則仍是嫩也。故凡一切法度皆可黽求而得，惟老到之境，必視其工夫之久暫。試取前人極縹緲輕逸之筆，用意臨摹，未嘗不能似也，然其寓剛健於婀娜之中，行遒勁於婉媚之內，所謂百鍊剛化作繞指柔其蹟功累力而至者，安能一旦而得之耶？然則似嫩者乃不識畫者之貌取，苟少識之，並未見其似嫩也。同是一幀妙蹟，功夫淺薄者視之以為平平，則少有功夫則略能視之，至功夫漸臻純熟，則愈見為不可及。前所似嫩者不但不以為似嫩，且歎為老境之不可以摹擬得也。故學者當是古人用筆之妙，筆筆從手腕脫出，即是筆筆從心坎流出。人譽我且不必喜，惟能合古人之意則喜之。人毀我且不必憂，惟不能合古人之意則憂之。不徇時好，不流異學，靜以會其神，動以觀其變，久之而有得焉，則如絲之吐，自然成繭；如蕉之展，自然成陰。風蹙水而為文，泉出山而任勢。到此地位雖筆所未到而意無不足，有意無意之間，乃是微妙之極境已。倪雲林詩云：「擬將爾雅蟲魚筆，寫出喬林古木圖。」蓋言生動流活之趣如蟲魚也，亦即余所論似嫩之妙諦也。

起手從事筆墨，不數年而便若得老致者約有三等，而一則無足取焉者。如筆性重滯方幅，絕無意致可觀，貌似篤茂，時則朴陋；早年縱得如此模樣，晚年亦未必更佳，雖若老成，不足論也。若筆性堅重有力，在初動手時便有欲透紙背之勢，是其腕出天成，自具神力，加以博覽名蹟，讀書尚友，胸襟與識見並高，腕勢與心靈日進，真名世之質也。我不能測其限量矣。更有資性靈異，不待經年攻苦而自成氣象，無事刻志模擬而自合矩矱，舉他人半生苦力不消其略為涉獵而攻效過之者，若其人還能淳反朴，深自韜晦，自當享遐齡而增晚福；如其恃才睥睨，放浪自恣，恐其優於此者未必不絀於比也。以上三種皆起手未幾而便得老致者。又有起手甚覺柔弱，久之不脫於嫩者，亦約有三等，而一則不得有為焉者。筆氣紆緩蔓延，腕弱無力，疾力攻之，但見平塌之弊，絕少卓越之觀；歷時雖久，依然故武，是人老而筆終於嫩者也。若其筆致柔媚，風趣有餘，而骨力不足，成能浸淫於古法，陶淑於風雅，將翩褼流逸，風態宜人，雖蒼勁或不足，亦自成一種筆墨。至夫天資超妙者，始則平平無甚奇異，及乎潛窺古人之秘噢，雖識畫理之元微，自有會心，迥異恆品，於是珊珊仙骨，凡識翻笑其伶仃；奕奕清神，俗目反嗤其單弱。玆蓋品在仙逸之間，非食烟火者所得夢見，一似乎嫩而非可以嫩律之也。清 沈宗騫《芥舟學畫編 卷一》

由此觀之，嫩與老之分，並無高下，端看作者是否能運用自如，如何「化作繞指柔」之縹緲輕逸，這中間難道不需要對人情世故練達老成嗎？

另外，宋人亦非全標舉「老」，對「嫩」不感興趣，否則秦觀怎會寫出如此柔嫩文詞。我欲以替「嫩」扳回一城，是否也是對於老練世故的不信任態度，一如論語憲門篇：「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對於老傢伙倚老賣老，內心總希望自己將來不要變老。

更搞笑的原因可能是，每每吃牛排時，誰不想吃嫩一點呢？

「老」與「嫩」不應用對立面來看，可能不可能用一種生命運行時態來觀察體會：由初生之犢的稚嫩純真，到返老還童的保持本心，這不也是杜子美說的：「寒事今牢落，人生亦有初。」

或許可引用清 鄭績《夢幻居學畫簡明》作結：「寫畫不可專慕秀致，亦不可專學蒼老。秀致之筆易於弱，弱則無氣骨，有類乎世上阿諛；蒼老之筆每多禿，禿則少文雅，有似乎人間鄙野。故秀致中須有氣骨，蒼老中必寓文雅，兩者不偏，方為善學。」

參考網站：
http://genedu.ntut.edu.tw/wiki/index.php/%E4%BA%BA%E6%96%87%E7%B6%93%E5%85%B8%E2%80%A7%E6%84%8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