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12 11:26:02書僮

【 為新詩把脈/高亦涵】-3

【為新詩開個方子】
診斷出新詩的脈象之後,可以開個方子了。我的主張是:

一. 詩詞本不該有新舊之分,“詩意”當然列為第一。新詩從五四時期發展至今,也有八十多年的歷史,不能算“新”了。胡適在文學革命初期的天真想法和濫用的口號,已經不適合於現代的社會。現在的新詩詩人,也不可能再利用人們喜新厭舊的劣根性,老用「新」字做標榜,去排擠舊詩詞。要知道,今天你可能是新的,明天你就開始變舊了。其實,各種形式的詩詞,各有各的優點,各有各的地位。最好的辦法是:新詩詩人多讀讀傳統詩詞和歷史,守舊的詩人也不要故步自封,該走出來看看詩詞的新世界,學習新的音律。讓彼此融合,去蕪存精,互相調和,各取所長,「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才是將來發展的正當途徑。(關於這一點,將在以後的專欄 「從陳舊詩詞格律中突圍」,再來討論。)

二. 我們必需承認音韻對詩詞的外表形式和內在結構都有重要的影響。可能你個人喜歡無韻的散文詩(或者新散文),但是也沒有必要在心理上就排斥有韻味的傳統詩詞。我們都想把詩詞這高貴的藝術品琢磨得盡善盡美,所以你最後要批判或競爭的對象,是你自己。一首好的詩詞,要像一位美麗大方有韻致的女人一樣,讓人禁不住要多看一眼。散文加上韻味,豈不更美!為什麼一定要堅持那無韻的所謂自由,不肯化點工夫去學習音韻之美呢?

三. 詩詞是藝術。傳統詩詞感人的地方在於含蓄雋永,用象徵、暗示、濃縮、弦外之音等的精妙手法,把詩意配合著音韻,沁入人的心靈。這是數千年文化和高度智慧的結晶。散文詩的作者,如能多讀些歷史和古典詩詞,對新的創作內容,必定有很大的幫助 (例如余光中和洛夫的散文詩,都常出現一些古典的字句,只是音韻比較缺乏)。至於印刷、字型、和畫面,只能在外表的包裝上作裝點“新”門面的工夫,卻無法增加內含的品質。如果沒有高尚有用的實質,時日一久,新的垃圾和舊的垃圾,一樣地沒有價值。

四. 我們要匡正什麼該是將來詩詞的主流。詩人夏菁先生說:「受歐美流風所及,將詩陷入晦澀難解的泥淖」,這真是一針見血的說法。可笑的是,現在竟然有些散文詩派的人,妄自以為他們以量壓人的散文詩已經成為中國詩歌的主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位曾經擔任過徵文比賽評審的讀者大信先生坦白的說:「現代詩的發展,呈現眾聲喧嘩的榮景。但如您所言的,令人失望的是普遍現代詩人的舊學基礎太差,著意在形式技巧上鑽研,卻無感人的力量。而一些所謂的「詩人」在國內幾項徵文大賽的選文標準似乎也偏重實驗性形式的創新而不重視內容的呈露。流風所及,言不及義,不知所云的新詩,就被譽為表現後現代特質的佳作。只要看近幾年大賽的得獎作品就知道這種新詩垃圾泛濫成災的慘狀。我去評過幾次徵文比賽,很多新詩讀起來像猜字謎。」大信先生喜歡洛夫的散文詩,但是他的這一番誠實公正的話,很令人佩服。打個比喻,傳統詩詞好像山間的清泉,而那種偏重實驗性形式而不重視內容的雜詩,只是帶著土石流的濁水。因為報章雜誌的編輯們,沒有築起詩詞的堤防,不做好調適均衡的水土保持,所以濁水才會氾濫成災。假如這樣的濁水詩也被捧做主流的話,就好比讓不讀歷史詩書沒有國家民族觀念又沒有政治常識的人,去治理國家大事一樣,如何向後世子孫交代?如此胡來,真能讓泉下的李白杜甫痛哭流涕,蘇東坡馬致遠擲筆三嘆,連浪漫灑脫的新月詩人徐志摩都要被氣得再死一次。

【結語】

就每個人的主觀立場來看,你當然可以有你自己對詩詞的偏愛。但是從一個群體社會的立場而言,任何文學藝術,都應該有客觀評審的水準和品味。文學藝術不是法律,不能以之控制人們的行為,但是文藝直接接觸到人的心靈,它可以感化影響人們的思想。就長時間而論,這活生生教育的力量是非常之大的。一個社會或國家的健全與否,從當時文藝風尚的“脈象”上,多少可以看出一點端倪。一個地方,如果有很多溫文儒雅的謙謙君子,這個社會勢必祥和安樂。倘若一個群體社會裡面,盡多「大哥型」的人物,這一定是個充滿暴力的地方。

現今的社會,有太多的爭名逐利之輩,因為過於貪圖近利,很多人都顯得粗疏浮淺,缺乏深度和耐心,連寫詩都是如此。而更令我擔心的是,這粗疏浮淺的社會之中,也缺乏有思想而又能主導這社會的人物。愛好詩歌的人,眼見濁流氾濫,如果再不匡正這種風氣,以後真的要積非成是,難以自拔了。這樣的教育問題,自然不是幾個人短時間之內能做到的。但是只要有點思想的人,大家都可以為中華優美文化的傳承盡一份自己良知的心力。我相信,這好比對風災地震的捐獻,不計回報,只求盡心力而為,假以時日,一定可以見到效果,把中華詩詞引上康莊之道。

新詩有它的優點。它可以容易用現代的語言,在比較自由的型態下,發揮詩人的內在意識。姑不論這樣的藝術品雕琢的精細程度如何,或者流傳的時間長短,新詩接近口語,方便流傳,確是不爭的事 實。但是,過份的自由,而且忽略了基本音韻的重要性,以致造成目前難堪的混亂局面,實為不智之舉。現代新詩名詩人亞弦先生說得很好:「太多人誤解了“絕端的自由”、“絕端的自主”的真正含義,濫用形式自由、任意揮霍字句的結果,幾乎使新詩淪為一種簡易、粗淺的文學體裁 。……新詩如果還是詩,……就必須面對新形式的創造問題。 詩的內在結構,永遠是靠韻律來統攝的。而在大幅度的語言變貌下,屬於新詩的音樂思維究竟在哪裡呢?」這一番話,實在值得所有作新詩的人慎重省思。

我要呼籲報章雜誌和其他媒體的編輯們,還有書刊的評審(如果詩類的書刊有評審的話),莫再姑息縱容那些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散文詩了。此風不可長,你們該早日把以往登載散文詩的試驗換個方向。與其經常刊載大批讓人看不懂像「猜字謎」樣子的散體詩,何不留出有用的空間,改為登載一些高品味的有韻新詩和優雅的傳統詩詞,也可讓作散文詩的人多學習學習,讓世人知道你們真正和客觀的品味,詩壇幸甚,後世幸甚!

歸根結蒂,新詩必需要克服音韻上的缺點,改進內在結構,不再像分行寫的散文,同時吸取傳統詩詞句法音律的優點,以後才能建立起穩固的基礎和風格。希望將來在詩壇及媒體有識之士的支持下,能夠逐步找到正確的作法和方向,讓新詩和傳統詩詞匯合,殊途同歸,為中華詩詞開闢一個嶄新的美好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