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31 20:49:08尚未設定

火车开往冬天

作者:唐·楚楚

这是一列开往冬天的火车,窗外没有诗句,只有远去的站牌,我的眼睛在窗外疾驰,回到那些没有脚步的日子。 

  我喜欢一首歌,叫做《火车开往冬天》。这是朴树的歌,带着一种忧伤与困惑交织的情绪。我只听过一遍,但我却喜欢它。虽然我记不得歌词,也模糊了旋律,但我固执地喜欢上了那个火车与冬天。

  我走的那天早晨才六点。外面大雾迷漫。一首不知名的美国乡村歌曲,还在寂寞的空气中寂寞地弥散。我挥一挥手,告别了朦胧中的浦苑,也告别了我的二○○三年。

  四个月前,一列火车将我开向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连结了两个冬天。现代文学的老师说: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因为可以改变的,本身就不是命运。人们总是在自己过去的选择中前行,并用所有心智证明那是对的——我也不例外,因此,我们总要坦然接受我们的选择……

  我不记得二○○三年有春天,或者说谁也来不及注意那个春天。那个夜晚,我又回到关住春天的高中校园外的小路上。这里一度是我生活的全部,尽管我在那里常常感到孤独。我在小径上徘徊,没有目的。我有些悲哀地发现,这个地方给予了我像潮水一般的记忆,而我却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的痕迹。我的寒意混合着远处的灯光像一架眼镜夹在夜的鼻梁上,夜看清了我,我却看不清夜。

  我还记得父母在月台上送我。他们没有去买桔子,因此,我也没有机会看到他们的背影。他们就那样站着站着,看着我,对我笑。多少年,我从未回味过他们的笑,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和他们在一起。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以为我们大概永远都不会分离。但是这一次,我却用心去咀嚼这笑容,把它收进我记忆的容器。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衡量一下他们在我心中的价值,但当汽笛撕开夜幕,他们的影子被车窗外的风带走时,我才明白,原来世界上有些东西根本就无法衡量。

  他们伴我走过的夜,很多,又很长。我们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手拉手散步,看着霓虹的流转,听着都市的心跳。我告诉别人我不喜欢这个城市,但我却又真真切切流连于顺城街上。我站在天桥上,看桥下呼啸而过的汽车,尾灯串成一条河,看着人群在西干道上有些拥挤地流过,快餐店中温暖的灯光和我头顶上被都市的气息烧得发红的天空。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我知道。

  东郊风景区很美,但那种美就像一抹含泪的微笑,这种美是一种哀愁,是一种寂寞的敏感。寂寞的浦园里有各种各样的女孩。有的寂寞,有的不寂寞。我所认识的江南女孩都温婉而美丽,我也常惊讶于她们的细致与典雅,东方女子的聪慧与淡泊都矛盾地在她们身上体现。她们通常是属于感受不到寂寞的那一群,因为她们从不把自己与自己的心境分离。而我却不同。我常常焦灼不安地望着窗外。窗外的天空伟大而灰暗,我不明白灰暗的天空与孤独有什么区别。耳机中永远放着朴树的歌,有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KiKi去了美国,CoCo去了英国,于是,她们不再给我打长途。我既看不到她们的面容,又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她们和我一样很寂寞,是一种兴奋过后的寂寞。KiKi说,她开着车在美国西部高速路上狂奔,看窗外荒芜的风景,她突然忘了自己在哪里。CoCo信上说Oxford的天空很蓝,当大而薄的云片从上空掠过时,她总是想问云,你将到哪里去?
 
  如果,云知道……

  转眼,是秋天。

  浦园永远是浦园,没有四季的变化。秋天的到来,是我坐在鼓楼校区里一块破旧的石凳上突然发现的。一条曲曲折折的路两旁,是各种颜色的树,红、黄、橙、浅褐……却没有绿色。美丽的斜阳余晖被树叶筛得破碎了,洒落在地上。

  被丘比特神箭射中的友变得爱自己哭,自己笑,我们看着她,莫名其妙。我们这个年龄究竟懂不懂爱情我不知道,但在那翠绿色的窗帘下,却有关于爱的梦在悄悄绽放,我们在狂热地祈盼着一种也许我们还无法承受的感情。但是我们很可能在这个时候,等来的是一个注定将不会为我们停留的人。

  有时,我们会发现一切都是个梦而已,犹如流星与昙花的美丽。

  别问我爱是什么——因为我不谈爱情。

  喜欢到阅览室去,抚摸着斑驳的椅子,摊开杂志。我有点挑衅似地看着身后跳跃的电脑屏幕。在电脑面前呆坐时,我像一只苦恼的猫。我害怕网络这个东西,它把一切都变小了,它好像吞噬了这个星球。我只是在想,它是否还承受得起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喜怒哀乐。在不停变幻的屏幕前,我感到了一阵不真实的惶恐,我害怕我把鼠标丢失了,从而丢失了整个世界与我的情感。

  我只读纸做的书。有一本书叫《死亡日记》。是一个叫陆幼青的人所写下的,他的,真的,因没有修改机会而永留遗憾的文字。他是个癌症病人,在二○○○年快过去时,去赴上帝与他的约会。  

  一个将死者对犹生者的忠告:“意念春光,静享人生。”

  人生如画,慢慢走,欣赏啊。  

  我在等冬天的第一场雪,却没等到。  

  我们一起过了圣诞夜,虽然那天不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有两个女孩唱了一首老歌叫《雪人》,虽然那天没有下雪,我们也没有堆雪人。窗内,无数人在变幻莫测的灯光中按着节奏跳,不按节奏跳,窗外,是寒气逼人的十二月。  

  过去的门,在我们身后一扇扇关上,只有我们自己来面对一切,包括成长的烦恼。  

  周星驰很认真地说:“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

  人生最不必要的感情是“追悔莫及。”  

  那天凌晨六点,我们走在城市的边缘。路灯还亮着,在桔黄色的光晕中,我想起妈妈告诉我,家中的桂花树上已挂满了彩灯。  

  我们是极其愉快的一群,我们潇洒地在高速路上穿行。火车的汽笛从远处传来,仿佛它匆匆驮走了这个冬天与我们的二○○三年。  

  在火车站,我订到了返程的车票。但我知道,有一个火车站永远不会出售返程的车票。只要走进这个火车站,我们就注定只能往前。  

  这就是人生的火车站。


萌子有话:很喜欢这首歌《火车开往冬天》。那天,我在返家的客车上,哼《天黑黑》竟然流泪了,路上一直听一首歌《Sailing homeward》,有家的感觉,特殊的心情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