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動人心的戰爭片一定要有一個看似普通，卻能引出一大堆故事的「象徵」，以強化電影背後所要傳達的人性。在韓片「太極旗：生死兄弟」裡，是哥哥李振泰留給李振碩的一雙皮鞋，在今年金馬國際影展上映的日本動畫片「玻璃兔」裡，則是一隻被大火燒熔了的玻璃兔。
　敏子出生在東京，家裡開的是玻璃工廠，巧手的父親為她作了一隻可愛的玻璃兔，在此同時，日本對珍珠港的美軍艦隊發動攻擊，戰爭就此爆發。一開始，戰爭距離他們還很遠，但隨著戰事的吃緊，配給糧食變少了，周遭的男丁們也一個個地從軍去了，包括敏子的兩個哥哥，還有一位常常借書給她的大哥哥晴喜。
　到了1945年，美軍開始轟炸東京，敏子被疏散到鄉下，母親和兩個妹妹信子和光子卻在1945年3月10日的東京大轟炸中喪命（那次大轟炸美軍派出超過三百架B-29重轟炸機，拆掉所有炮火，全部裝載燃燒彈，炸死了十多萬日本平民，這是在歐洲戰場領導第八航空軍的Curtis LeMay的傑作），剩下父親和敏子相依為命，不料敏子的父親在帶著敏子坐火車到新潟重建玻璃工廠時，死在美軍「野馬」式戰機的掃射下。母親和妹妹死亡，哥哥上戰場生死不明，敏子只好獨力辦完父親的喪事，此時收音機裡傳來裕仁的無條件投降詔書，戰爭終於結束，但是敏子早已一無所有。
　敏子對活下去已經心灰意冷，一度打算自殺，但是想起在大轟炸中喪命的親人，想起死在美國人槍下的父親，復仇的火焰成了支持敏子活下去的理由，直到敏子看到一個美軍遺失的項鍊裡的全家福照片，還有去當神風特攻隊的晴喜哥哥在出征前，送給敏子的一本書裡夾著的一首詩，突然讓敏子對生命，對戰爭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我不曾見過
　　也不曾交談過
　　當然也沒有恨過
　　這樣的人
　　我卻要去殺他
　　素昧平生的人
　　像我一樣寫詩
　　一樣為莫札特流淚
　　既使如此　我還是要遠征
　　去殺害這樣的人……

　敏子把項鍊還給了那個急得發慌的美軍，也暗自為那個素未謀面，卻可以見到自己父親的美國小女孩慶幸，敏子知道，堅強地活下去，將是她最大的責任，因為她要把一家人的生命都好好過完。對敏子來說，那場漫長又殘酷的戰爭唯一的記憶，就是那隻被大火燒到變形的玻璃兔。
　雖然片尾安排不同世代的小孩一起朗讀戰後日本的「非戰憲法」條文，看起來實在有點刻意，在我看是全片最大的敗筆，這部在今年出品的動畫片，顯然根據「真善美」原則詮釋日本憲法和戰後現況，其實是有點可惜的。不過，撇開這些，單看敏子在戰爭裡成長的過程，以及幾度經歷生離死別後，對生命產生的體會，這部動畫片還是相當值得一看。這部動畫看不到殘酷的血肉橫飛，少數的轟炸或掃射畫面，也只是輕描淡寫，一切看起來都好像如此清淡，戰爭好像距離大家如此遙遠，卻又無處不在，因為對尋常百姓來說，戰爭沒有榮耀，只有不斷的生離死別，只有家園化為灰燼。
　或許，就像敏子一樣，如何在經歷這些後，還能堅強地活下去，才是生命的真正意義。我不知道這部動畫片會不會在台灣作商業放映，如果上映了，很值得去看一看，特別是那些喜歡成天把「不惜一戰」掛在嘴上的人，都應該深入省思：戰爭沒有榮耀，只有在戰火中求生存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