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27 20:01:58喵喵

你,珍珠奶茶喝了沒?

 政府積極推動六一○八億軍購特別預算,連一向隱身幕後的軍方也直接跳出第一線,以發表說帖、舉辦晚會等方式推銷軍購案,還用「少喝珍珠奶茶」的方式鼓勵民眾支持軍購預算;而在另一方面,反對軍購的民間及社運團體,週末發起「反軍購」大遊行,行政院長游錫堃倡言要建立兩岸「恐怖平衡」,國民黨主席連戰批評「笨蛋,問題不在武器」,如果再加上十一位中研院士、一百多位退役將領,還有多位曾經擔任大學校長的學者也出面反對軍購,看樣子這場熱鬧的戲碼還得演上好一陣子。
 軍購的爭議點在哪裡?這些爭議能否解決?為什麼這次軍購特別預算的爭議這麼大?今天政府與民間的對立是否無可避免?這些問題其實都沒有在台灣的媒體好好討論,這裡就嘗試一下吧。
 先說「恐怖平衡」。游錫堃認為,中國打一百顆飛彈,台灣就回敬一百顆,這樣就能維持「恐怖平衡」。美蘇當年能維持恐怖平衡,是因為雙方的戰略武力可以保證毀滅對方好幾次,因此誰都不敢動,也就維持住和平了。但是以兩岸的軍事態勢看,台灣要做到這一步,三樣東西必不可少:核子武器、長程彈道或巡弋飛彈,以及長程戰略轟炸機,絕對不是朝上海扔幾顆炸彈,打幾枚飛彈就算「恐怖平衡」,因此麻煩游院長,這三樣東西拿到任何一樣後再談恐怖平衡;游錫堃用以色列軍事支出佔GDP百分之八為例,強調台灣軍費並不高,但是卻沒有提以色列的全民皆兵和高效率動員,因此現在暫時不花篇幅探討癡人說夢的話(虧他還是政治系畢業的呢),改天再討論。
 從現實面看,這三項軍購至少有兩項是台灣必須的,一是潛艦,因為潛艦是反海上封鎖,進而發揮長程戰略性打擊武力的重要武器,如果潛艦搭配巡弋飛彈或射程超過一百公里的攻船飛彈(如魚叉或雄風二型),更能彰顯對特定地點實施打擊的能力;二是反潛機,因為台灣現有的S-2T都已經非常老舊,不但妥善率欠佳,而且偵搜設備幾乎無法使用,因此有必要全面更新,問題在於P-3C對台灣海域,尤其是台灣海峽來說,體積太大航程太遠,除非美國打算讓台灣和日本、南韓一樣,得擔負在第一島鏈攔下第一擊的責任,否則台灣不需要這麼大的飛機。至於愛國者三型飛彈,一千五百億元只能買三百八十八枚,就算國軍官兵發發命中(實戰中絕不可能),也只能「清除」大約三分之一的中國飛彈(因為標準接戰程序是用兩枚打一枚),顯然這並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何況愛國者三型還在進行測試,有沒有這個性能還不一定呢。
 回顧這些武器的爭取過程,其實只有潛艦符合動用「特別預算」的要件,因為其他兩者都是美國一直願意,或是不會拒絕出售的武器,但潛艦是多年爭取不到的裝備,二○○一年小布希突然開了個小「窗口」,以後有沒有還不知道,為了可以確實掌握住這個機會,以特別預算採購是可以接受的。就像當年台灣買幻象和F16,台灣莫名其妙買到幻象,老布希選情告急,突然不理會八一七公報,決定出售F16,這樣的機會稍縱即逝,於是編列特別預算,潛艦的情況和F16很類似,但是另外兩項並不是「稍縱即逝」的,而且多少還是美國「高度期望」台灣採購的,現在不買再過兩年要買還是沒問題,何必動用特別預算?
 第二個問題是:有必要以舉債的方式支應六一○八億的特別預算嗎?當年的幻象與F16採購案,雖然採用特別預算,但是仍然用正常的歲出預算支應,這次的六一○八億特別預算,卻完全以借債的方式支應,即使如國防部所說,六千億將分十五年支出,考量可能的刪減額度,平均每年只支出三百億元,三百億元一年的利息支出約有十二到十五億元,假設一個小學生一天的營養午餐費用是五十元(這個數字是每個國軍士兵一天的伙食費,合理吧,事實上如果只吃一餐,根本用不到五十元),十五億元可以讓八萬三千名小學生吃一整年的營養午餐,如今這筆錢卻得用來支付借債的利息,因此雖然國防部強調特別預算只佔GDP的百分之三,不會排擠到正常預算,但是只要是借債,就一定會排擠到其他支出,這是很基本的「機會成本」概念,無關政治意識,國防部的說法顯示他們連基本經濟學都不懂,只是在愚民。
 第三個問題是:即使買了這些武器,國軍戰力就能瞬間提升嗎?「軍備」等於「戰力」嗎?軍事裝備和工業或公共建設完全不同,例如建設一座機場,我可以期待這座機場可以帶來遊客、貨物,以及這些人和貨給國家經濟建設帶來的效益,但是就像買新車,軍事裝備只要成軍服役,一落地就立刻開始折舊,以飛彈為例,即使我們按照程序替換零組件,隨時維持最佳狀況,這枚飛彈至多也只能使用約二十年,因此任何軍備都不會是永久的安全保證,李傑「維持三十年」的說法其實是極端誇大的說法;其次,軍隊戰力良窳,軍備只是其中一部分,使用裝備的「人」才是關鍵,但是李傑在立法院接受質詢時,卻表示正在研議把役期縮短到十個月,如果軍方推動募兵制不順利,你相信這些裝備靠只當十個月兵的人操作,還能發揮應有的戰力嗎?即使這些裝備都能招募到足夠的志願役兵力(像是潛艦全部都是由志願兵力組成,而且待遇極高),如果國家戰略和政略不明,好裝備也無法發揮作用
 對,戰略和政略,這次的軍購之所以引發極大的爭議,除了全部採取舉債外,政府高層在防衛軍購案時採用的政治語言,是讓爭議一發不可收拾的主要原因。這次軍方直接跳到第一線,不但在北中南東各地舉辦軍民聯歡晚會,在晚會上大力推銷軍購,同時大量印發軍購說帖,強調只要全台灣兩千三百萬人每人每個星期省下一杯珍珠奶茶,軍購的三百億元就省下來了。軍方雖然一直強調軍購內容是國防部根據軍事專業提出的需求,但是軍事是政治的延伸,任何的軍事事務都不可能脫離政治單獨生存,軍方不能也不敢回答的問題是:大量借債建立軍備,是不是解決兩岸對峙問題的最佳,甚至是唯一方案?換句話說,在我們決定擴充軍備前,有沒有認真思考過其他的可能選項?我們千萬不要忘記,美蘇冷戰之所以結束,不是因為誰的戰力輸給誰,而是因為蘇聯的經濟能力再也負擔不起維持「恐怖平衡」的大量軍事支出;當十一位中研院院士聯合發表反軍購聲明的時候,游錫堃說「我懷疑他們的國家認同」,當退役將領連署反對軍購的時候,游錫堃說這些人「缺乏武德」,在這樣的環境下,連牽涉如此龐大金額的軍事採購案,都沒有辦法理性討論,都要往國家認同,愛不愛台灣的政治正確上靠,六一○八億軍購案還能是單純軍事專業考量的預算案嗎?
 這些問題,肯定軍方無法也不敢回答,也難怪李傑覺得他「從來沒這麼痛苦」。
 我並不反對軍購,最起碼我認為潛艦有必要採購(至於要不要八艘,可以再討論),但是政府高層動輒用政治正確語言防衛軍購案,讓原本還不怎麼願意非反對軍購不可的人,被扣了「國家認同有問題」的大帽子之後,鐵了心非反對不可,照說這局棋不至於下到這麼糟,完全是游錫堃和陳邦治這兩個笨蛋壞了事。在立法院的叢林裡,六一○八億的預算在傷筋傷骨後,最後可能還是會過關,但是為了給愚笨的國防部一點教訓,給驕傲到不知道自己笨的游錫堃一點教訓,這裡還是要問:
 你,珍珠奶茶喝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