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楊明的《南方有嘉木》有感 /楊渡
讀著《南方有嘉木》,竟有著奇特的感動。
和許多男性書寫下的一九四九大遷徙不同,那是知識份子、大兵、戰亂、流離、死亡的場景。可從女性觀點書寫的一九四九南渡的世代,有著完全不同的視角。
楊明以細緻而纖柔的筆觸,述說著女性在大遷徙的時代洪流中,完全不同的命運。男性去當兵、讀書、做個小學老師,女性則更多的不由自主。楊明筆下的母親和她的女性朋友,可能一九四九之後無法在台灣生存,只因面容姣好,被求婚,或由母親主婚,嫁給某個可能支撐家計的男人。即使年紀差大一點,或並不愛他,卻會為了家庭犧牲。有時幸福,有時不幸。
在大時代的艱難時局裡,女性想自主生存是如此之難,除了做做女紅,縫紉補一點家用,否則難以生存。最後選擇師範學校。員林實驗中學走上一條自主之路。
而離家的千迴百轉心事,女兒的纖柔敏感,思鄉念家的婉轉難言,楊明都寫在了小說裡。
看見楊明寫的母親,我忍不住找出楊念慈的小說《少年十五二十時》來對照著看。一個男性的視角,一個女性的生命,對映出他們如何在流離時代裡相遇相愛。陽剛的骨氣堅毅,與女性柔弱靭性,互成對比。對照來看,別有韻味。
楊念慈老師是我在台中一中的國文老師。我們何其有幸,在少年時代,得以讓小說家來教國文,那都是拜一九四九大遷徙所賜。
我曾在《暗夜傳燈人》一書中寫道:「若非一九四九年的大動蕩、大遷徒,不可能為台灣帶來全中國各地的知識精英,讓所有的思想家、藝術家、文學家、科學家,在一個小小島上,互相激宕出創造的火花。
大歷史有一種超越時空的慈悲。雖然在歷史轉變的當下,戰爭和飢餓,鬥爭和死亡,會帶來毀滅和傷害,無數生靈塗炭,人性受盡摧殘。但從長遠看,穿過那些苦難,穿過那些倖存的生命,穿過時代的暗夜,那暴力所不能消滅的,恰恰是人性的希望,文明的血脈。」
歲暮時節,在《南方有嘉木》和楊念慈老師的書中,看到這樣的血脈傳承,深有所感,而生出沉靜的勇氣。
圖/將《南方有嘉木》和《少年十五二十時》合在一起讀,有一種〈合璧〉的韻味。
(本文取材自楊渡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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