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中央市場洋溢著紛鬧熙攘的氛圍和五味雜陳的市井氣息，卻讓人有置身於台灣傳統菜市場的錯覺。（林良姿攝）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溼淋淋的地上，免得滑倒，或被污水濺到。看著一攤攤誘人的海產漁獲，熟悉鹹腥的海味撲鼻而來，心中不禁產生疑惑：我現在是在希臘嗎？還是身在台灣的傳統市場？

每次出外旅行，我都喜歡去走訪市場，看看當地人平常吃些什麼，藉以了解該處的飲食文化和民生日常。無論是古老的傳統市場、現代的超級市場、或是農夫市場，看到新鮮的蔬果魚肉和獨有的特產，我都覺得樂趣無窮。大部分歐洲的市場，多是整潔明亮的西式風格，然而位於雅典市中心的中央市場（Varvakios Central Municipal Market），洋溢著紛鬧熙攘的氛圍和五味雜陳的市井氣息，卻讓我有種置身於台灣傳統菜市場的錯覺。

這座市場從1886年開始營運，至今已有138年的歷史，室內分成肉類和海產類兩大區域，而果菜則在對街販賣。這裡販售著新鮮豐富的食材，價格平實，經濟實惠，是雅典人平常買菜的好地方。

我先從肉類區逛起，看到一攤攤玻璃櫃中懸吊著各式肉品，陳列得相當整齊。最令我驚奇的是居然看到整隻剝皮後的羊和兔子，以及牛腳、豬蹄、甚至幾顆豬頭。攤位上還有雞肫、豬腸、豬心、豬舌、豬肚等內臟出售。我本來以為只有東方人才會吃這類食物，沒想到希臘人也敢嘗試。就算在台灣，我也沒看過那麼大塊的生肉，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卻又不忍卒睹。

接著來到海產區，嗜吃海鮮的我們，看到魚蝦最是興奮。雅典臨海，海產資源豐富，魚的眼睛亮晶晶，蝦子和花枝閃著光澤，雖然不是生猛的活海鮮，但看起來仍然十分新鮮。

市場內有家賣海鮮燒烤的小攤，完全沒有裝潢，本以為在這簡陋的路邊攤吃海鮮會比餐廳享用更便宜，然而一瞄價目表，才發現一段碳烤章魚腳要價14歐元，並沒比去有裝潢的餐廳吃划算。看到市場內那麼多便宜新鮮的海產，先生非常心動，忍不住買了各半公斤的大蝦、中蝦、小卷，一條魚和一隻花枝，預備回去民宿大展廚藝。

市場建物外面有好幾間販賣當地特產的店，我們在那裡買到肥皂、調味香料、堅果、無花果乾、蜂蜜、茴香酒、橄欖油、和芝麻餅乾等希臘特產。老闆向我們推銷番紅花，接著又拿出一個鐵盒，裡面盛著一些白色半透明的小凝塊，介紹道：「這是Mastic，來自希歐斯（Chios）島的特產……」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東西，聽他講得如此神奇，依然搞不清這是什麼，該如何使用，上網一查才知原來是鼎鼎大名的「乳香」。

聖經記載著耶穌誕生時，東方三博士帶了三樣禮物：《黃金、乳香和沒藥》來朝拜，其中乳香正是三寶之一，可見當時它是相當珍貴的物品。乳香是一種樹脂，散發出獨特的香氣，能讓人情緒放鬆。因樹脂流出後凝固成水珠狀，所以也被稱為《歐希斯島的眼淚》，或《沙漠的珍珠》。我買了兩盒乳香膠，品嘗了一粒，發現乳香並未如我預期地在我嘴裡融化，而是要用嚼的方式，口感如同沒加甜味的天然口香糖，有種淡淡的特殊辛香。

數日之後，我們又去逛中央市場，本想買羊排回去烹調，但考慮到即將前往天空之城旅遊，買回去煮根本吃不完，乾脆去市場內的一家專門賣湯的百年餐館嘗鮮。這家店走庶民風格，有些類似台灣賣自助餐的小館。店家將各式菜餚盛在鐵盤內，裡面放著肉丸、葡萄葉包飯等希臘的家常菜，菜色並不精緻，卻頗真材實料。並且還提供幾鍋不同風味的湯，供客人選擇。我們點了一碗魚湯和一碗牛肉湯，每碗價格為9歐元，湯碗很大，分量十足。魚湯裡面有蠻大一塊的魚肉和馬鈴薯，湯頭呈金黃色，以檸檬調味，加上橄欖油，味道酸酸的，卻有些油膩。牛肉湯加了馬鈴薯、紅蘿蔔和蔬菜一起熬煮，呈棕黃色，牛肉的味道相當濃郁，個人覺得比酸酸的檸檬魚湯更為美味。

參觀雅典中央市場，我不僅滿足了味蕾上的探奇，還增進了許多知識。原本抱著要來體驗希臘飲食特色的心情，沒想到在這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市場，卻看到了熟悉的東方飲食文化。市場周圍聚集著各式小店，販售著琳瑯滿目的衣物、背包、行李箱以及當地的特產，這樣的景象讓我彷彿回到了台北萬華那繁華熱鬧的商店街。市場室內攤販的擺設，溼漉漉的魚市地板，與台灣傳統市場也相去不遠，彷彿在地球的另一端也能喚起相似的記憶。

這個世界儘管遼闊，但東西方對於飲食的體驗，卻有著共通的語言，這次的探索再次證明了這個真理。

（本文刊於2024/09/04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