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從台大植物病蟲害學系畢業，滿腔熱情回到家鄉的國中任教。新手生物老師上場，要帶六個班十三、四歲年紀的國中新鮮人，總覺得課本內容雖嚴謹卻略嫌枯燥，我儘量補充課外教材，鼓勵學生課餘種植花草或豢養寵物，還指定觀賞電視上的生物影片啟發學習興趣，師生相處甚歡。

學年末，一個女生班的導師要轉職，學生和幾位家長主動去向校長請求，希望由我接任。那時候的正職教師可以自己選擇兩學科任教，於是，二、三年級我就擔任她們班英語教師兼任導師。

放學後我陪她們留校一小時，複習各科功課，這可免除她們去參加校外補習，既省時又省錢；升上三年級，我連星期天上午也奉陪。努力沒有白費，她們都考上理想的學校。

在她們完成學業、各自就業以後，幾乎每年都會邀我相聚或郊遊，彼此的情誼既是師生也像姐妹、老友，超過五十年的交情，喜怒哀樂無所不談。

這回有六位老學生安排，前往南投縣仁愛鄉的台大梅峰實驗農場，參加「蘋分秋色」採蘋之旅。

抵達梅峰時，一下車，迎面兩棵長滿紅葉的大樹，有人大叫：「楓樹！」立即有人接口：「你忘了嗎？不可以光看紅葉……」她們七嘴八舌：「老師您說過，『戚』樹葉片對生，互生的是『楓』樹，所以是『七』對富『翁』，我們都記得唷。」

這真令我驚訝，那已是五十多年前，我為讓她們方便記憶而把「槭」字錯讀（正確讀音為「促」）。觀測的結果那是兩棵槭樹，她們紛紛在地面撿拾顏色紅豔、外型完美的落葉，選出最大最美的一片送給我。

漫步在實驗農場中，歡悅歌聲響起：「老師，您那時常常教我們班唱英語歌曲，隔壁班同學都好羨慕喔。」

「我教唱那些歌曲都有特定目的，誰記得第一首是什麼嗎？」班長小芬立刻搶答：「划小船，Row your boat！」

「答對了，唱這首歌，

是藉用歌詞merrily，merrily, merrily訓練妳們舌頭轉得快些；〈科羅拉多河之月〉是讓妳們記得假設語氣；〈老黑爵〉是練習動詞的現在完成式……」

就這樣，一首接一首唱個不停，下坡時有人率先唱起〈The sound of music〉、〈Do Re Mi〉，優美的山景搭配嘹亮歌聲，真是再悅耳不過了。

夜裡散步，好像伸手就可以抓到一大把星星，關掉手電筒，路邊草叢裡有好些蟲子在閃光，我介紹：「這是螢火蟲的幼蟲。」哈，好為人師的我順便上起一堂遲了五十年的校外教學。

活動結束，我們租用的休旅車準時到達，順著彎彎曲曲、綠意盎然的山路，一點兒也不覺暈車，我不禁誇讚司機先生的技術高明。班長悄悄告訴我，這兩部車是來自小貞大哥所經營的租賃公司，「小貞的母親聽說有老師同行，特地吩咐，除了租金打折，更要挑選最好的司機和車輛。」

呵呵，從杏壇退休二十四年，還能享有這種福利，真是福氣啦！

（本文刊於2024/07/05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