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為文化傳燈人 ◎盧美杏
1996年5月25日,《中國時報》寶島版與佛光山合辦名為「還原歷史真相──高千穗丸沉船事件的回顧與省思」座談會,地點設於佛光山台北道場,星雲大師親自出席並全程聆聽。 圖為作者(左一)以接待人員身分,引領大師進入會場。圖/盧美杏提供
母親在四十多年前便皈依佛光山星雲大師,並開啟後半生茹素近佛生活,她對星雲大師如「偶像」般的崇拜,對佛光山事務也參與多年。即使身邊有這麼一位菩薩在耳邊叨叨絮絮,但我其實對佛教生活一知半解,正如她始終不明白我的工作一般。某日,我拿了一張與星雲大師近距離的合照獻寶,她驚喜羨慕不已,好奇詢問我的好因緣從何而來?
沉船事件
開啟佛光因緣
那是我任職《中國時報》寶島版的1996年。寶島版創版以來便以關懷台灣土地人事物為主,並長期接受讀者投稿,於是當讀者鄭貴子的〈台灣最大一場沉船事件〉飛入編輯室,那沉在水底的一段幾被遺忘的歷史便如漣漪般翻滾攪動。
那段1943年左右,台日海洋上星星點點的沉船事件,漸漸在空白的台灣史頁浮現,寫下沉重的篇章。
鄭貴子的第一篇文章刊登後,先是引來1943年高千穗丸沉船事件生還者林祖煥先生〈我是沉船事件生還者〉的追憶,繼而有另一生還者郭維超先生來信──這起造成八百多人罹難,二百多人獲救的沉船事件──引起熱愛歷史的同事高度重視,於是我們開始在版面上徵求沉船事件的相關回應,沒想到也引起了台灣史教授及文史工作者的注意。
我們思索著要為沉船事件舉行省思座談會,幾位同仁商討座談會細節時,咸認不僅要省思,還應追悼亡去的靈魂,而深具悲憫心的佛光山是最理想的合作單位,於是透過南部同仁蘇正國兄聯繫佛光山總本山。沒想到佛光山不僅應允合辦,而且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將親自出席,這場名為「還原歷史真相──高千穗丸沉船事件的回顧與省思」座談會訂於1996年5月25日,在台北道場舉行,離沉船事件已有五十多年之遙。
為了追憶這場有星雲大師參與的座談會,我翻箱倒櫃找出蒙塵的歷史剪報與照片,埋入這些史料中。是啊,離座談會一晃又是悠悠二十多年過去,若不是照片被我珍藏加框,都不知要被壓在哪個角落了。
照片中,我身為主辦單位的工作人員,銜命負責在現場接待星雲大師,他款款威儀走來,彷彿有風,攝影同仁為我拍下這歷史的一刻,那是我離星雲大師最近的一次。
座談會辦在佛光山台北道場,現場不僅有中研院的歷史專家學者,還有沉船事件包括高千穗丸、大和丸等相關生還者、罹難者家屬與事件關係者上百人,同為歷經抗戰與流亡且深知戰爭之殘酷的星雲大師全程聆聽與會者對家人的愛與被歷史遺忘的恨。
大師強調歷史不容忽視消失,「歷史是人類一步一腳印以生命兌現而出」,他以愛心慈悲的立場,為昔日受難的生靈哀悼,同時稱讚新聞單位讓這段塵封的史實出土。
這起沉船事件何以差點被歷史淹沒?據了解,是因為當年日本政府刻意淡化新聞,並警告旅客只能照官方說法,於是一艘艘巨輪灰飛煙滅,成了一個個台灣史謎團,不止高千穗丸,還有大和丸於1943年9月13日被擊沉、富士丸在同年10月被擊沉、瑞穗丸隔年被擊沉,這些客輪上的諸多台灣冤魂,皆因太平洋戰事有家歸不得,家人欲訴無門,真真切切如星雲大師所說「歷史是人類一步一腳印以生命兌現而出」。
效法大師
傳播善美於人間
而我與星雲大師的因緣豈僅是一場座談會而已?在我工作的「浮世繪」版,曾經邀請大師撰寫〈星雲十日禪〉;後來的人間副刊亦有多次版面上的結緣,包括大師的「病後字」書法義賣展覽──那是大師受糖尿病之苦,視力逐漸減弱後,練就出每個字句皆以一筆寫成的「一筆字」,這些一筆字義賣得到的善款,蓋出一個西來大學,有了「好苗子」助學計畫,用於幫助優秀的貧困青年學子,人間副刊為讀者介紹如此好事,何其有幸。
之後,人間副刊曾連載六天〈我不是呷教的和尚〉。大師強調「佛教靠我,不要我靠佛教」,他發願以「給人」為一生實踐,做一個能為世間增添美好、犧牲奉獻的報恩人。作為文化傳播的文學副刊,大師文筆不凡,說起故事深入淺出,文章刊出後回響極大,這是星雲大師的文化力使然。
大師重視文化,尊重歷史,而我儘管從未有機會與他說上一句話,卻在工作與生活中實踐著他的理念,家裡有滿滿整書櫃的大師著作,母親是一個只讀了兩年小學的家庭主婦,她卻能打開《人間福報》津津有味讀著大師的「迷悟之間」專欄、且把《心經》、《阿彌陀經》等背得滾瓜爛熟。而我在《人間福報》家庭版撰寫「杏福按個讚」專欄時,兩老便是我的忠實讀者,我們家不僅飄著文化書香,還有星雲大師的佛光精神作為最強大的依靠。
前幾年曾有緣協助校對《星雲大師全集》增訂版,心想對編輯工作者而言,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只消在捷運通勤時,或下了班少看幾部戲劇,就可以完成。我們幾個閨蜜一棒傳一棒的校對著,一本又一本邊校邊讀,愈校愈慢,竟讀出了滋味,讀出了一頁頁的讚歎。
我總以為自己是個沒什麼本事的人,那天在佛光山文化院台北辦公室啟用典禮時,聽到作家黃春明說,他本來是個浪子,卻因為星雲大師贈他一個榮譽博士學位,從此「浪子回頭」,而接下來的連鎖反應就是好幾個大學都給了他榮譽博士學位,他漸漸地有模有樣,凡事不妄為,所以他要特別謝謝星雲大師。
初始以為我和星雲大師如此淺緣,嚴格說來不過是一場座談會的近身合照而已,但仔細一想,母親言必稱大師,身教裡藏著大師影子,而我多年以來的編輯工作也多次與大師合作,文化傳播是我唯一會做的事,也許不是什麼本事,但我願向星雲大師看齊,做一名文化傳燈人,傳播善美福田於人間。
(本文刊於2024/02/06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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