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小松鼠又掉了下去。是昨天同一隻嗎？我放下手中正忙著的事，專心看著牠。

不知為什麼，這隻傻笨的小松鼠，總是深深地吸引著我。

疫情閉關後，女兒在書房的窗外裝了一個餵鳥食器，成為窗外的一個迷人亮點。

不但鳥兒們每天光顧，食槽下的松鼠也成了日常風景。我經常看著牠們輕快地攀爬紗窗，跳進鳥食槽，滿足地吃著鳥食，這裡成了牠們的飯廳。

躊躇了好久，我做出決定，不再驅趕松鼠，將牠們當作自己的寵物，讓牠們自由自在地在院子中奔跑嚼食我們辛苦種的果菜。跳上跳下的松鼠，常是我看煩了帳本數字時，抬頭張望的一個逗點。

近日，一隻笨拙的松鼠吸引我的注意。都已經是下午，其他松鼠巳吃飽離去，而牠卻仍在奮力攀爬，爬得遠高過鳥食槽的位置，四顧茫然，似乎想不出怎麼可以進到充滿誘惑的鳥食槽。我焦急地喃喃自語：離目標這麼近了，再試試看啊，千萬不要放棄。

小松鼠放開緊抓紗窗的雙爪，奮力一跳，「砰」！掉了下去。我衝到窗邊，看到牠緩緩地站起來，在樹叢中消失蹤影。過一陣子，牠又再沿著原路出來往上爬，試過幾次後，終於進了鳥食槽。

看著牠蹲坐下來，剛想要鬆一口氣，才注意到鳥食槽巳經空了。我隔窗看著牠舔著餵鳥槽的塑膠壁，想吃落在食槽和玻璃窗之間空隙的葵花子，牠笨拙地試圖把食物吃進口中，卻總是無法成功。

我大笑出聲，笑這隻笨拙小松鼠的愚蠢，笑著笑著，卻覺得眼睛酸酸的。

我疼惜的想：你這麼努力，一次一次失敗，又一次一次嘗試，結果卻還得餓肚子，成功就在分寸之間，卻隔山隔水永遠拿不到。上天真不公平。

拿出手機，拍下了這隻小松鼠辛苦的背影，發給了兩個女兒看。女兒回訊嫌我無聊，不好好上班，浪費時間看松鼠摔跤。

我輕輕地走出屋外，往松鼠逃開的地方撒了一大把花子。一聲輕巧的鳥叫回應著我，松鼠們匆匆跑來，開始享受美味。

我追尋我那隻小笨松鼠，牠悄悄地躲在一角吃葵花子，就像是一個孤立無援的孩子，突然收到急切需要的關愛。我竟生起其他松鼠的氣，你們這麼幸運自在，早已吃飽了，為什麼還來搗蛋？真想把牠們統統趕走,好讓我的小松鼠飽食一頓。

多吃一些呀，我是特別為你撒的，我喃喃叮囑著小松鼠，深怕聲音太大又把牠嚇走了。

「叮」地一聲，女兒發訊息玩笑地提醒我，滿園松鼠，別再管那隻笨小松鼠了，快去上班。

低頭想要回訊，視線卻模糊了，手機螢幕上，是媽媽病弱時，擔心久未來探望的哥哥。總是留下最好的糕點等他。以前我不懂，常氣媽媽偏心，和媽媽大吵。這一刻，我終於懂得媽媽臨走前切切看著我的眼神，是牽掛些什麼了。

滿園松鼠，惦記的，永遠是搆不到葵花子的那隻。

（本文刊於2023/11/08人間福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