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當下好時光──老夫子正青春 ◎高冬
創作不懈的老夫子二代王澤。(老夫子哈媒體提供)
《弦外之音》系列。(王澤作品/老夫子哈媒體提供)
《冇失效日》系列。(王澤作品/老夫子哈媒體提供)
呈現在我們眼前這些繽紛的畫作,如同繁華的街頭,流動虹霓一樣閃爍的色彩。其實他是已經60歲的老夫子轉世,是一代傳一代華人的青春記憶。
老夫子自從誕生之日就註定是跨越時代的人物:他生活在二十世紀香港的高樓大廈裡,卻頭戴說不清是清朝還是民國的瓜皮帽。一身穿越時代的行頭,不合時宜的打扮,卻又在時尚社會中穿梭往來,在守舊和入時之間奔波,不免尷尬和侷促。這是大多數人在時代飛速變化中的感受,他擊中每個人的內心:在時間面前,每個人都將成為《老夫子》。
《老夫子》系列漫畫是從六○年代陪伴著一代又一代華人笑聲和眼淚的老明星,王家禧先生以長子之名王澤為筆名,開始了老夫子漫畫創作。因大眾的支持和熱愛,一畫超過四十多年。作品將香港人生活中的喜、怒、哀、愁用漫畫筆觸一一記錄下來,這些記錄觸動了無數香港人的內心世界,得到讀者廣泛認同,伴隨大家一起成長,成為很多人生活中的一部分。
那些當時在報攤前盼著新一期老夫子到來的小學生們,如今頭髮已花白;老夫子那一身混搭風服飾如今該也有新的內涵:因為要《把握當下》;因為在《好時光》裡這是《冇問題》的,因為老夫子是永《無失效期》的,他還在我們的身邊,為我們生活增光添彩,傳遞沒完沒了的喜悅和歡樂。這就型塑了今天王澤「二世」的老夫子新面貌。
穿越風格 自由創作
從《弦外之音》開始,老夫子便從漫畫人物書刊走向架上繪畫,這是一個重要的演化過程,是一個新生命般的蛻變,紙質媒體已經不能完全承載今天人們的生活。老夫子這個經歷二十世紀後半程,在華人文化界承載幾代人心靈記憶,伴隨著我們成長的重要IP,必須要煥發新生:電影、動畫、公仔、紀念品一個都不能少,他是我們家庭中的一員,生活中的一部分。
可喜的是,王澤把它搬上了架上繪畫,延伸「老夫子」的精神空間,讓老夫子登堂入室,從書櫃走向牆面,走向畫廊博物館,成為更立體、豐富、全面的藝術形式,這是第二代王澤的重大貢獻,是一種文化使命驅動下的擔當,讓「老夫子」從大眾文化延伸到精英文化,以一種新形態延續、延伸「老夫子」的文化主題和藝術傳承。
從壓克力繪畫《弦外之音》開始,延伸出「老夫子」漫畫的「弦外之音」,是作者向父親王家禧老先生致敬!沿用老夫子形象,以大家都能理解的方式和樣式,更直接、更深邃,更能體現「老夫子」和王家禧的精神內涵形式。
生活中的王家禧是個快樂、智慧的人,不管二十世紀前葉動盪的人類生活帶給他什麼樣的磨難,他總能以歡樂態度對待。他總是把這種生活態度和觀念傳達給廣大讀者,並且堅持一生。他筆下老夫子人性基調是愉悅的、樂天的。而對於建築學者出身的王澤教授來說,幾十年專業訓練和教學生涯,則賦予它更多的理性色彩和當代文化精神。
壓克力繪畫的《老夫子》系列,在色彩的運用和造型手法上,傳承於一個著名的文化主題,必然更多是理性精神的呈現。《弦外之音》、《冇失效期》是早期的嘗試,其造型手法沿用較清晰完整的老夫子形象,色彩的運用和構圖手法也是更接近原作的意向,從傳統聖象式構圖及色彩的規畫中,可以看到作者想製造出一種源自於四色印刷技術的形式,用來致敬印刷品的精神文脈,因為印刷是老夫子的元神和身分的實體。這是pop藝術的創造:突破現成品、工業品、印刷品和手工藝術品的界限,致敬當代生活,頂禮世俗社會。
嘗試過向老夫子原作致敬,表現較完整的人物形象之後,藝術家思緒迅速穿越風格的廊道,《好時光》明顯向自由藝術創作的道路上邁進,在構圖上擺脫聖像式人物的單一性,重複的人物造型顯然是電子媒介意向再現,「抖動」的視覺效果更加使畫面具有音樂性和視頻化,色彩元素依然堅守印刷文脈的「原色」原則,但是,在這個三原色顏料中的紅、黃、藍運用,技巧性偏離出光源色的紅綠藍,同樣是四色印刷中的品紅,天藍、淡黃、黑、白,其色調是經過畫家精心調整過的色相偏移:其色彩偏向冷色調,明度選擇的亮色系,純度是用非常時尚的高純度,只有這樣高純度才能表達出歡樂、明麗、愉悅的好心情!這依然是老夫子的基調。
在傳統藝術家手中,喜悅情緒的表達,是運用人物嘴和眼的形狀變化,在現代、當代藝術家手裡,形式語言的色彩工具是更重要的手法。這種工具理性的掌握和運用,是王澤幾十年建築教育、教學專業技能功力體現,就像音樂家調弄琴弦,把控音色,專業修煉的沉澱,非幾十年功力不能達到的境界。
《把握當下》系列作品的色彩,手法依然延續梵谷式的高明度、高純度的黃藍色調,這無疑是陽光和藍天的色彩,是快樂、愉悅的交響。藝術家的使命就在於發現、創造和不斷地嘗試。這個系列藝術手法又回到了聖象式的構圖,這種構圖和人物造型讓人覺得既熟悉又陌生,但一眼就能看出來老夫子,每一個細節上都有不同的老夫子。
這種變化手法可以聯想到那個變換出《教皇英諾森十世肖像》的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培根是用立體派手法把人的頭像,不按同一個軸向扭轉,這樣的人物臉部扭曲如怪獸,使畫面中的人物有了一種多次曝光或運動照片的扭曲感,抖動老夫子就成了搖滾明星的「老夫子」,就成了時尚達人的「老夫子」,再回看一下題目,《把握當下》,「當下」是什麼?「當下」在做什麼?「當下」是不是正嗨得起勁?「當下」是一瞬間、一剎那?還是一段時光,一段好時光?一個歷史時期?這個題目顯然是來自禪師的理念:過去已成歷史,不可追。未來還未到達,不能期待。那能把握的只有當下了。
感性色彩 理性堅持
熱愛生活,熱愛自然,享受藝術,這是老夫子,是王家禧,更是王澤自己。一般來說,線條是理性的,而色彩是感性的,但是王澤把感性色彩運用的很有理性精神和理性的堅持。抖動的「老夫子」線條如同漫畫手法中笑得花枝亂顫,又毫不脫離人物的特徵,這種偏離人物又不離開人物形象,是藝術家多年對老夫子形象精準把握的功力。
由線條轉化成軌跡移動的色塊,由色塊形成主題人物的形象,這是一種形象繪畫的遊戲和戲法,是畫家的娛樂項目:把諸多的理念、手法、經驗、試驗,通過重新排列組合,表達自由的新意向。是藝術家的生命,也是藝術家的樂趣。
現實世界總是不能滿足我們的精神需求,人們需要創造一個平行於現實的世界,為我們承載那些不能實現的願望和理想,藝術作品一定是通過現實形象傳達精神上的另外一種指向,它跟形象有關,又在形象之外之上,對老夫子來說,永遠沒有第二個主題,只有歡樂、愉悅和幽默。這些情感來自於日常生活經驗,也來自於繪畫,但對於兩代王澤來說只有一個來源,那就是他們發自靈性的歡樂精神和生活態度,《把握當下》正是享受好時光、《好時光》就是把握歡樂的好時光。
把小幅印刷品的漫畫製作成架上繪畫,不止是形態上需要創新,在製作方法上,藝術家也給自己設計了一個在常人看來是異常艱辛的專案:畫面中的自由抖動、飄逸的書寫性線條和色塊,不是隨意揮灑,而是用精準的線條,用小筆觸像機器一樣一筆筆刻畫上去,每一筆的邊緣都清晰明確,這種與行為藝術家一樣苦行僧式精神是當代藝術的一種重要手法。畫家故意設計一種與常情反向的行為,看似隨便而為不經意的灑脫,其實是極其辛苦的刻意而為,並且工程浩繁,歷時長久。藝術家正是要在這個過程中修煉自我,昇華內心與藝術。
本質上,藝術不是實用的生活工具,它更接近於宗教情感,在這裡,藝術家就是信徒,在近乎自虐的行為中體驗幸福與快樂。同時,也把快樂留給世界,並且成為歷史。
(本文刊於2022/10/27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