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20 13:25:34閱寫協會

【悅讀人生】一根扁擔 ◎風影

獨自回娘家幫忙打掃,在後院清理出一根沾滿蜘蛛網塵的扁擔,老媽說:「千萬別丟,它比你年紀還要大,等以後你外甥女長大,還可以用來挑嫁妝呢!」

自我有記憶以來,這根扁擔就一直靠在後院牆腳邊。父親是公務員,薪資微薄,但公餘之暇斜槓當農夫,照顧起自家的薄田也很專業,所有粗重活兒都是老爸一手承擔,用扁擔挑著自茅坑取出的天然肥料,兌水到後院的菜園施肥,都是他的日常。

我八歲時,父親在驚蟄時節帶著扁擔及兩個空竹簍,走到隔壁村一位老農家挑取稻子秧苗,再回家帶我與六歲的大妹走到田裡,開始教我們插秧。

插完秧苗,竹簍子空了,我和妹妹坐進竹簍,一人一邊探出頭來,隔著老爸的身軀玩起剪刀石頭布。那時老爸正值壯年,一根扁擔揹著我倆沿路走約半小時的路程回家。

母親為了減輕家計,承接不少家庭手工,讓那根扁擔也發揮了很多功效。好比接下附近一家荸薺工廠的削皮工作。

荸薺產季只有冬天兩個月,我與大妹用扁擔挑著一個空桶子,到工廠扛回十公斤未削皮的荸薺。先將一桶帶著泥土的荸薺清洗乾淨,再用刨刀削去黑皮,我與大妹經常削得皮破血流,十根手指頭貼滿OK繃。

母女三人一個晚上可以削好一桶荸薺皮,清洗乾淨的荸薺,泡在加滿水的桶子裡,隔天再由我們兩個小女孩用扁擔扛到工廠驗收。在民國五十七年,我們每個月可賺六十元,算是不錯的辛苦錢呢!

三、四月,是家鄉的蒜頭產季,村中那兩條鋪上柏油的主要道路邊,排滿了剛採收的蒜頭。我帶著大妹直接向農夫老闆洽談,扁擔上捆好幾束蒜頭,帶回家,剝去蒜皮並整理乾淨,再送去給老闆,每天領工錢。媽媽特准這是我倆的零用錢,就算總是被大蒜嗆得淚流滿面,也剝得開心。

隨著家裡經濟逐漸改善,我讀國中時,老爸向公所申請自蓋樓房,請了土木工師傅,將一樓房加蓋兩層,全家大小七口人全部投入蓋樓工作。扁擔小兵立大功,成為我們搬運磚塊、砂石、水泥等的重要工具。

節慶時也少不了扁擔,每年中元節普渡拜拜,老媽都會準備豐盛的祭祀品,裝進兩個竹簍子,交給身為長女的我,用扁擔扛到村里一座廟前參加共同普渡。

我結婚時,母親在扁擔上綁了紅色緞帶,並在兩個竹簍裡放入嫁妝用品,扁擔跟著我到夫家。十幾年後我失婚了,一個人在兩岸工作奔忙,卻不知那根扁擔何時回到娘家,默默靠在它熟悉的後院牆角邊。

依稀記得小學畢業時,我用原子筆在扁擔凹陷處簽上名字「風影專用,民國六十一年」,倏忽五十年匆匆過,那簽名早已消失殆盡。今天我將滿是灰塵的它仔細清洗乾淨,並用磨砂紙將粗糙的竹身磨平,擦上亮光漆,晾在灑滿陽光的後庭院。看著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我輕輕撫摸這老夥伴說:「謝謝你辛苦大半輩子,再也不用承擔重責大任了。」

(本文刊於2022/05/20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