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生愛我嗎? ◎林美安
好友聚會,有人突然問我:「妳愛妳先生嗎?」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
先生與我是媒妁之言結婚的。相親時他是位水力發電廠的黑手,薪水固定,家庭成員單純,兄姐都已各自成家,身高比我稍高,長相尚可。我呢?高職畢業,家境普通,任職於私人企業,個子不高,長相平平還帶副眼鏡。雙方父母都認為我倆條件尚匹配。
與先生相親後,我們仍然各忙各的,沒時間約會,談不上多認識,媒人婆卻熱心地當自家喜事般張羅。她來我家走動,問主掌家裡大小事的外婆喜歡吃那家喜餅、要訂多少餅;約我去銀樓挑金飾,還悄悄在我耳邊說:「挑重一點的!」
我的宴客禮服是二妹幫忙量身裁製,其餘訂婚繁文褥節的聘禮、回禮都是「大人」的事,我只在訂婚那天做了生平唯一的一次修指甲,請美容師在我臉上塗紅抹綠,讓我有新嫁娘模樣,美美坐上高腳凳,雙腳優雅地放在矮板凳上。
外婆盯著先生為我戴上戒指。當戒指套進第一指節時,外婆嚷嚷著:「好了!好了!」原本先生已顫抖的雙手,緊張地棄戒指縮手了。原來民間有個習俗,如果讓訂婚戒套到指根,新娘子這輩子會被夫家欺壓到底,外婆當然是護我這個寶貝長孫女囉!
緊接著趕在農曆年前結婚,因為習俗說:娶個老婆好過年。先生的家人住台中,我倆婚後繼續住台北;租屋、油漆、粉刷都由他的幾個同學幫忙動手,當媽媽去看過粉刷好的新房,興奮說:「白色的整面牆,還可當銀幕用,很好很好!」媽媽是影迷,把我的新房當家庭電影院呢!
娘家為我訂製嫁女兒必陪嫁的床、五斗櫃、梳妝台,媽媽特地到專賣店,精挑細選鍋碗瓢盆樣樣不缺,裝滿竹製方籮筐,送到新房去,有了家的樣子,猶如告訴在娘家幾乎不下廚的我:洗手做湯羹就是妳未來的使命。
我的婚紗,是商請個子與我差不多的閨蜜代為試穿。我倆一般高,但閨蜜是扁體型,我是圓筒型,穿同一件衣服就是不一樣,差太多了。每當孩子們翻看我的婚紗照時,都刻意指著婚紗裙擺,誇張地大笑:「媽媽呀!那有新娘子把大紅色高跟鞋全露,真俗!」,
婚禮在百忙中辦完了,年關逼進,排不出婚假,我們又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新娘新郎一起生活才剛開始,大不同的生活習慣一一暴露。
我喜歡開窗睡覺,先生會偷偷把窗關上,我抗議空氣不流通,後來達成協議:窗子關一半。先生喜歡亂擠牙膏,最後變成歪七扭八的鐵管就丟掉,而我堅持從牙膏最尾端擠,慢慢捲著用,最後再剪成兩半,用牙刷沾著殘餘的牙膏,還可用上好幾天。商量後,我們決定各用各的,只不過不知從哪天開始,先生也用起我的牙膏。
新婚個把月,每當夜深人靜時,我問自己:能夠與這麼一位陌生人過一輩子嗎?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在三年後兩個孩子陸續出生,問題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未將愛說出口的兩人,五十年朝夕相處,男主外、女主內,同心協力經營一個家,一晃,跨過古稀。
我愛我先生嗎?我真的不清楚,只知道,相互疼惜、鼓舞,在相處的時時刻刻。
(本文刊於2020/07/03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