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四歲前，白天托給保母照顧。周日在教會司琴的保母，每天都會彈鋼琴給孩子聽，幸運的女兒因此得到最好的音樂啓蒙。

在還沒有安親班的年代，上小二的女兒放學後，便待在兼收國小半天班學生的幼稚園，有天下課我去接她，園長用十分心疼且略帶責備的語氣問我：「小平常常做完功課後就無所事事，白白荒廢了時間，我剛試了她的音感，超好的，妳為什麼捨不得花錢讓她去學鋼琴？」我回答：「孩子有這份才能我高興都來不及，只是家裡的情況不許可，因外子的研究室在家裡，不得有琴音的干擾。」後來園長決定用自家的琴教小平，這孩子真是好福氣。

孩子剛上小六時，我們搬了新家，舊屋就作為外子的研究室，我對孩子說：「妳從小一到現在，總共考了十次第一名，媽媽要賞妳個大玩具，一台鋼琴，但新家修繕用了很多錢，現在手頭很緊，非常抱歉，媽媽只買得起二手的。」體貼的女兒欣然接受，但我內心仍滿是歉疚。

數年後，女兒考上醫學系，我想起大學時有位念護理的室友說過：「我們第一天新生訓練時，院長就對大家講：『你們將來的工作面對的是愁眉苦臉生老病死，所以你們一定要有文學藝術或其他方面的愛好，來調劑紓解，否則你們的日子會變得灰暗鬱結。』」於是我用兩個月的薪水，請我任教學校的音樂老師陪同，選購了一台全新的好琴。

我告訴女兒：「這件大玩具就陪妳一輩子了，希望在妳工作之餘，能帶給妳快樂和紓解。」女兒結婚後，這件大玩具當然也隨著搬到她家。現在，坐在玩具前自彈自唱陶醉其中的，是我十七歲課業繁重的孫子。

白髮婆娑的我，看著當年買給女兒的大玩具，如今持續發出悠揚的琴聲，代代相傳，感到無限安慰。

（本文刊於2020/06/12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