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18 10:00:00閱寫協會

我的兄弟們 ◎楊堤曉

父母離世後,我和一對「打虎親兄弟」仍每月兩次輪流在各家聚餐,大人孩子如同往日般天南地北閒聊。

 

    個性強不服輸的大弟,小我一歲半,幼時喜歡和我鬥嘴、追打;二弟小我五歲,憨厚可愛,是全家的寶貝。我們三姊弟雖然缺乏長幼有序的風範,彼此直呼名字,誰也不讓誰,可出了門卻是精誠團結一致對外。

 

    左鄰右舍不乏同齡的好玩伴,但左邊第二家的三兄弟卻是死對頭。我們除了站在家門口隔空對嗆,有時還會撿拾地上的欒樹種籽互K。有一次,三兄弟侵門踏戶來到咱們地盤叫囂挑釁,我這大姊頭立刻率領兩個小嘍囉出去迎戰,不料大門才打開,就被迎面擲來的石子打中。他家二哥眼看我的額頭被砸出個大包,嚇白了臉,氣勢洶洶的兩軍才一交鋒,就各自落荒而逃。

 

    成年後,學機械的大弟在貿易公司擔任業務,銷售重機械。他膽大腿勤人脈廣,連母親在上海曾斷訊四十多年又輾轉聯絡上的親戚,他也興沖沖去拜訪。他和弟妹成立自己的公司後,常單槍匹馬到德國出差,但他的外語並不好,面對我們的質疑,大弟輕描淡寫地說:「多跟老外聊天,不懂就翻字典呀!」樂觀和勇氣一如童年。

 

    二弟跟我長得很像,二弟妹第一次見到我時,驚奇地表示我根本是「女版二弟」。二弟學的是土木,曾留學美國拿到碩士學位,回台後在營造公司上班。有一年,工地裡的外籍勞工操作堆高機失誤,把他右手壓碎了。母親趕到醫院,見狀差點暈厥過去,跪倒在他病床邊全心向主呼求禱告,肇事者也嚇得在旁邊哭著道歉。

 

    母親明白,意外已造成,任何責難都於事無補,憐憫起這年輕人隻身在台工作,如今闖下大禍受到這番驚嚇,反而安慰他說沒關係。

 

    二弟手術還算成功,只是小指日漸枯萎,最終落得如九指神丐洪七公般的酷模樣。我帶著杜甫詩集去醫院給他解悶,拍著他膝頭鼓勵道:「你一路走來都這麼順利,人生哪會沒點挫折?這隻手掌能夠搶救回八成,很幸運啦!」個性理智冷靜的他也自我寬慰說,幸好小指頭的功用並不大。

 

    我們姊弟三人婚後各養育三名子女,有時假日大家不約而同回到老家,眾孫子喜相逢,在屋裡屋外折騰,跳床、踩沙發、追逐嬉鬧、將拖鞋丟進魚池,趁大人午睡時偷偷爬梯子上房頂欣賞風景。當年看著我們姊弟長大的鄰居簡姨婆發表評論:老三安靜,他家的孩子也比較乖;老大、老二呱噪,他們那兩組人馬比較調皮。

 

    《論語》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開導他:「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話是不錯,但我理解司馬牛那份蒼涼心境,雖說兄弟登山各自努力,然而,人生路上少了可以幫你拿拿主意、助助威、陪伴關懷的手足,這底氣、趣味、幸福都減弱不少。

 

    這晚,輪到我張羅聚餐,門鈴叮叮咚咚響,家人陸續進來,喊姑姑叫舅舅一番招呼之後直奔餐桌,炒年糕、煮咖哩、乾癟四季豆、五色蔬菜……簡單的家常料理,十幾個人聚在一起享用,感覺連米飯都特別香。

 

    餐後泡茶談天配電視,觀球賽、聊選舉,推薦哪部電影哪齣劇好看、哪支股票有潛力、哪個旅遊行程不錯,報告孩子們近況……。滿室笑語如珠和樂溫暖,我感謝父母生我養我愛我,還給了我兩位兄弟。

(本文刊於2019/10/18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