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不讓我座? ◎賴翠玲
趁著工作空檔,陪同父母赴日自由行。兩老日語流利,從年輕時就經常赴日工作或旅遊,氣候、環境、吃食都十分習慣,在當地如魚得水。
一日,我們從某觀光景點返回東京,在下班尖峰時刻提著小行李搭上了地鐵。擠在人群中的八旬雙親,站在一個個坐著低頭打手機的上班族前面搖搖晃晃,都沒人讓座,父親搖搖頭,用中文嘀咕:「現在的日本年輕人都不懂禮貌。」記得他說過,早年東京還會有人讓位子給需要的人,更何況在台灣捷運上常常接受到善意,這或許是他唯一不習慣日本的地方吧。
數站過後,兩老總算都有座位可以歇歇腳,我也幸運找到了位子。才車行一站,一位少婦胸前背著幼兒上車,我馬上站起來示意讓位,她一直用日文道謝,我只能微笑點頭回應。
怎有人才落座又起身?坐在我前面三十歲上下的低頭粉領族,抬起頭來好奇張望,她看了看我,遲疑一下,也站了起來。
以為她準備下一站下車,所以我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剛好就在少婦的旁邊,很開心還可逗弄她懷中那嫩臉紅頰的可愛幼兒。
誰知那位粉領族一直沒有下車,就站在我前面,一手攀著吊環,一手緊夾著公事包,歪頭靠著手臂,在搖晃的車廂裡閉目養神,臉上的細緻粉妝掩飾不了工作整天後的疲憊神情。
此時驚覺:原來她把位子讓給了我!是否見我一個外國遊客讓座給她的同胞,心生羞愧,趕緊還了來?
自忖雖然年過半百,但應還不顯老態,且遊山玩水之後,元氣與心境都在亢奮狀態,比起鎮日用腦用心的上班族幸福得太多,我是否應該讓這位善心的輕熟女坐下休息?
想起台北的公共交通工具都設有博愛座,即使在擁擠時段,年輕力壯者一般都避免使用,避免無意間沒讓位給需要的人而被好事者上傳影片到網路,遭來鄉民一陣撻伐。曾讀過數篇報導,有年輕人因身體不適、懷孕初期、或其他隱性的需求坐在博愛座上,受到自以為伸張正義者的人當面指責而氣哭。
立意良好、傳遞愛心的博愛座,卻不料沾染到屈辱與悲傷的淚水,不禁令人深思。我幻想著,任何座位都是博愛座,只要有人需要,任何位子都可以心甘情願讓出來……
還在猶豫該不該還這位粉領族位子,突然發現即將到站。扶著父母下車,回頭見她坐下,我安心了。
(本文刊於2017/04/12人間福報副刊「愛閱人間」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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