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大媽欽點入儀隊

拜父母高大身材所賜，我高一時即長到一六六公分，在同儕間可說是「高人一等」。然而空有一雙長腿，沒有遺傳到雙親能跑善跳的運動基因，我從小討厭體育課，打躲避球尤其是夢魘，不是被一球扔中前胸差點「吐血」，就是被重擊後背「陣亡」，被男生嘲笑我是虛有其表的「肉雞」。

哼，肉雞就肉雞，不喜歡運動對生活又沒什麼影響，頂多身手不靈活罷了。如此想法，拖到高中軍訓課時，可吃足了苦頭——行進、立定及向左、右轉，常被弄得暈頭轉向，同手同腳更讓我一轉身就和同學面對面打Kiss。

軍訓教官姓佘，身材因中年發福而肚凸臀翹，同學私底下叫她「蛇大媽」。她喜歡盯著學生的頭髮提醒再剪短一點，順便一巴掌拍在後背，命我們抬頭挺胸；被她拍了一陣子，居然讓我改掉多年駝背拖腳走路的不良體態，更沒料到的是，我被蛇大媽相中成為儀隊隊員。

我就讀的女中剛創校不久，校長決定成立樂儀隊，參加雙十國慶遊行。能夠成為學校首屆的儀隊隊員，著實令人興奮，不過，我只要舉槍、放下的動作做個幾回，就雙手發抖，氣喘不已；扛槍邁步、高唱軍歌兩者難以兼顧，一會兒槍枝落地，一會兒心口不一唱成：「槍，在我們的胸膛；血，在我們的肩膀……」

蛇大媽開始即聲明，吃不了苦的人可及早退出，以便找人遞補。我曾有退訓的念頭，因為訓練過程實在太辛苦，但榮譽感又讓我躊躇。身高一七二的好友可可，是我們班的體育股長，也是儀隊隊長，她知道我的想法後，開始在放學後帶著我慢跑、打羽毛球，訓練身體的協調反應與耐力。

每當我累極氣餒而抱怨自己沒有運動細胞時，她總是為我打氣： 「沒有運動細胞，也要有運動精神啊，妳已經進步很多了，加油！」

黃衫軍熱血登場

雙十節快到了，周末假日開始加強練習，蛇大媽特別敦請海軍儀隊隊長擔任教練。秋日豔陽下，他一身雪白制服勁帥挺拔、神采逼人；我們這群女生在他認真的眼神注視下，莫不漲紅了臉，使勁高舉木槍、迅速平放胸前、以槍托用力跺地後隨即扛上肩頭……一再練習做到動作精準，個個「誓死」打響這第一砲。

國慶當天麗日當頭，金燦的陽光與樂儀隊鮮黃的高筒禮帽相互輝映，紅坎肩黃短裙白馬靴制服在遊行隊伍中格外耀眼，「黃衫軍」初登場的新鮮感尤勝傳統「小綠綠」。在隊長可可帥氣揮舞的指揮棒及拔尖的哨音下，儀隊全員卯足全力操槍高歌，熱血在胸中沸騰，保家衛國不讓鬚眉，我們終於完成美好的一仗！

半個世紀過去，「肉雞」並沒有因為當年短期的體育及軍訓操練，突變成「放山雞」，但從此不再排斥體育活動。如今每日清晨與外子相偕到附近公園散步一圈；平日步行三十分鐘可達之處，絕不搭車；看電視不忘甩手踢腿……雖已年過花甲，身高沒有減少，體重不見增加，從小的過敏體質也已改善，冬天起床時早就不打噴嚏了。

冷鋒過境，夾帶綿綿細雨。晨起時，外子發懶說：「今早天氣不好，就別散步了吧。」那怎麼行，沒有運動細胞，至少要有運動精神啊！

     （本文刊於2017/03/06聯合報繽紛版「跟我這樣動一動」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