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有一大片落地窗，窗外，在兩棟矗立高樓間能看見一片毫無遮攔的天空。我喜歡躺在床上欣賞窗外的天空，不斷來去競逐的白雲，突然畫過天際的飛鳥，或是山雨欲來的層疊烏雲，皆構成一幅幅變幻無窮的風景畫。

那夜熄燈就寢前，在闃黑中看到木地板上有一塊乳白色的東西，近視的我以為是不慎掉落的衣物，正欲欠身拾起它，赫然發現竟是一方從窗戶偷渡進來的月光。

我挪步窗邊抬頭，哇，一輪滿月正與我對望呢！在清朗無雲的天空，月光顯得分外皎潔明亮，好美，彷彿這輪明月只為我一人照亮。因著季節更迭、天候因素與月亮盈虧，要能巧遇映照在房間地上的一方月光，何其不易。

記得許多年前曾在報紙副刊上看過一篇文章，作者在戶外散步，也把穿過樹梢落在台階上的月光，誤以為是一條手帕欲拾起它，當發現被月光欺騙後，羞赧的四周張望，深怕被過往路人恥笑。我想，那晚受騙的當不只作者一人吧，天上灑下的溫柔月光與地上芸芸眾生玩起遊戲，莫非期待人們能翹首望望高處孤寒的它？也期待人們在月光輕拂下，暫脫白日的面具，真實面對內在的自己？

我坐在床沿，輕輕將裸露的雙腳浸入月光中，此時耳畔似乎迴盪出德布西鋼琴曲〈月光〉輕盈恬靜的旋律，腦中也閃現出李白「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的詩句，原來早在一千三百年前，大詩人李白即和我一樣被月光欺騙過，只是李白望月思鄉，而我則是望月浪漫滿懷。

在靜靜的夜裡如此被月光欺騙，我心甘樂意。

（本文刊於2016/12/21人間福報副刊「愛閱人生」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