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台北念大學，某天參加完活動排隊候車，見前方有兩位年輕男士一直交頭接耳，神情嚴肅，似乎遇到很棘手的事情，正在商討對策。

不久，車子來了，甲先生上車往後走，乙先生追到窗口，殷切地對他說：「結論就是這樣：軟要軟到不至於失去自己的立場，硬要硬到不至於破裂！」

這真是飽含智慧的話語、放諸四海皆準的原則，成為我求學生涯裡「老師沒教的事」中最受用的一課。

其後的五十幾年，我經常奉行這兩句話，並因此受益良多。台北市第一次民選市長，計程車司機們多熱中參與拉票，很多車子後面的天線綁著三角形的各色旗幟，代表自己是某人的支持者。我上下班搭車，會儘量避開與自己立場不同的車輛，以免「擦槍走火」。在一個炙熱的中午，我等車等得頭昏眼花，有位同事經過也陪著我等，好不容易遠遠看見一輛，便急急揮手，待車子停到前面時，才發現後頭的旗幟跟我的理念不合。我問同事怎麼辦？她說不要講話就好。

司機先生大概發現我的猶豫，立刻搖下車窗，笑容可掬地說：「謝謝妳坐我的車。」這下非乘不可了，我忐忑不安地入內坐定後，他又笑說：「其實我連太太要選誰都不知道呢。」原來他也擔心與立場不同的客人吵架。我卸下心防後與他相談甚歡，到目的地付費找錢時，車旁站了位老先生，看到車後的旗幟起初頗為猶豫，但見我們有說有笑，便放心攔車，於是司機先生又接了一筆生意。

這位司機先生正是軟硬拿捏得宜的最佳典範。若人人都能在保有自己理念的同時彼此尊重，這世界是否會更可愛呢？

 （本文刊於2016/10/26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