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8 20:07:00閱寫協會

寫作是為了記憶 ◎黃淑娟

那兩次強烈出現想要書寫的念頭,都是在初夏時節,都是端坐在侷促暗黑的機艙裡,也都是因為至親和至愛的驟然離去。

捻亮頭頂上小燈,拿出行囊裡的紙筆,淚水安靜地奔流臉頰,一字一句寫下我與他們在這人世裡的共同記憶。

一次是十四年前從旅居的美西回台,為空難往生的小叔一家三口處理後事,滿心不捨與對人生無常的體悟;一次是兩年前赴美參加女兒大學畢業典禮旅途中,久臥病榻的媽媽溘然長逝,失恃的傷慟鋪天蓋地而來。一枝筆伴著淚濕的手巾,源源不絕的文思毫無遲疑地盡情流淌,沉重的哀傷逐漸在書寫中被稀釋疏解。

如同我在媽媽走後決定親近她奉行的佛法,冥冥中她也在引導我走上書寫心情的創作之路;接下來的日子,「我要繼續寫下去」的念頭一直迴繞著。

那年八月,媽媽百日之後,在訂閱多年的聯合報上,一則生活寫作班的招生啟事落入眼中,沒有任何猶豫地拿起電話報了名。九月初,我坐在大教室裡,如海綿般吸收著講師們的傾囊相授。

這些在文壇已負盛名的作家,將他們的創作經驗與心得一一攤放在課堂上分享。妙語如珠的廖玉蕙老師教我們學習「旁觀」人生,隨時記錄想法,時機一旦成熟便可成文;溫文儒雅的許悔之老師告訴我們,寫作必備的是作者的文字、風格和態度,而文章中可以存在著美麗的不滿和細膩的反抗。詩文並茂的陳義芝老師說,寫作無非是每個人舌尖心頭渴望透露的,也可以透過書寫讓自己認識人生。

機智幽默的汪詠黛老師以二十多年的報社主編經驗,教我們掌握生活寫作的祕訣:要心有所感,要培養觀察力和想像力,更要多看多想和多寫。她鼓勵大家投稿報章雜誌以測試自己的功力,傳授給我們實用的「投稿須知」。前輩學員們一篇篇化為鉛字刊登在報上的作品,更是鼓舞著所有學員。

捨不得錯過任何一堂課,唯恐漏失了老師們的祕笈和心法。課程結束後的實戰寫作又是一大挑戰,來自不同專業領域的同學們臥虎藏龍,駕馭文字的能力雖各個不一,但熱切學習的心無二。我交出了處女作,一篇思念母親的文章,講評的廖淑華老師給了正面的支持和鼓勵,不由信心大增,鼓起勇氣糾集初識的三位同好,加入寫作私塾,讓自己可以「繼續寫下去」。

進入真實寫作的階段,頓時發現「想寫」和「能寫」之間有著距離,初生之犢的躍躍心情在一篇篇的作業練習中逐漸沉澱。兩年來,儘管腸枯思竭時有出現,交稿日之前還是神經繃緊,可是當我坐在桌前,開始定心寫作,老師們課堂上的傳授分享如同明燈,伴我走在這條漫漫的創作長路上。

宇文正老師說:「文字可以啟動記憶。」又說:「物件容易消逝,唯有文字可留下永恆記憶。」如今,寫作這件事對我而言,除了記憶生命的樣貌,正如溫小平老師所說:「想要寫作,必須愛上它,隨時隨地想著它,如同呼吸一般,無時無刻,無處不在。」

(本文刊於2016/08/18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