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20 10:23:25閱寫協會

暗夜的神秘大補湯 ◎劉蕗娜

一歲時,全家搬進爸爸分配到的電信宿舍,宿舍位於台北圓山動物園附近,晚上甚至可以聽到老虎的吼叫,以及籠子裡的猴子尖叫竄動的聲音。膽小的我躲在爸爸懷裡,他總是安慰我說:「妹妹別怕,動物都關在籠子裡跑不出來的。」

五○年代薪水普遍低且物資不豐,宿舍裡的媽媽們會互相學習做菜、製作點心,滿足我們這些嘴饞的小孩。縱使發育中的孩子想要大口吃肉的慾望愈來愈高,囿於少量的飲食預算,媽媽們頂多做出炸豬油渣、肉燥拌飯;至於雞肉,唯有在過年或大拜拜時才吃得到。

在一個濕熱的夏夜,我好不容易睡熟,卻被媽媽搖醒,睡眼惺忪下,只見她端來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湯,手比著「噓」,示意我喝下去。湯裡竟有兩塊雪白雞肉及佐味薑絲,是作夢吧?還沒過年呢!

隔天早晨我告訴媽媽:「昨晚我夢到喝雞湯喔。」她微笑回道:「味道很不錯吧?是何叔叔特別要我給妳喝的。」「什麼?」我吃了一驚,居然不是夢!媽媽繼續說:「何叔叔說妳太瘦啦,要給妳補一下,不過……那不是雞湯喔,是何叔叔親手熬的蛇湯。」

蛇湯?菜市場裡有賣蛇嗎?那夜電信宿舍裡和我一樣喝過蛇湯的小孩們好奇追問,大人們都笑而不答,只交換著神祕的眼神。

最後,是孩子王--鄭家大哥哥告訴我們這群小蘿蔔頭:擅於烹調的何叔叔在上夜班途中,看見草叢裡緩緩爬出一條大蛇,急忙吆喝兩位同事抓蛇並馬上起火烹調,電信宿舍裡幾乎每戶小孩都分到一碗。

我承認幼小無知時,覺得暗夜那碗「神祕大補湯」飽滿鮮甜,但只要想到大蛇猙獰的模樣,我就不禁全身起雞皮疙瘩。

幾天後,聽到電台廣播說,台北圓山動物園裡大錦蛇失蹤,請附近民眾小心防範。我不禁嗔怪爸爸:「吼,你不是說過動物都關在籠子裡跑不出來嗎?」

(本文刊於2016/05/20聯合報繽紛版)